我呆呆坐在他榻边良久,又伏在那里,对着他渐渐凉去的身体,哭了小半宿。
“你觉得你觉得,每次都说你觉得如何如何。那我还觉得你不可能会死呢。”
“我还觉得我们这辈子不该这样过的呢。”
“你倒好,事情做得半半拉拉便撒手不管了,一堆的破烂摊子,全都丢给我收拾。”
最终默默承担这一切的,仅仅只有我孤身一人啊……
后来,我遵照他的遗嘱,将他埋骨在平金大草原上了。
埋他的那天,天空特别明亮,远处一片红霞漫溢过来。
我抬头望了一眼。
不知道是臆想还是错觉,好似当真看到有一抹模模糊糊的影子,坐在一团云彩上过来接他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跟他们一块儿去了。
余生游山玩水踏遍云霞万千,再也不必愁绪眼前之事。
然而,我始终有我应尽的责任要去承担。
我大概花了百年光阴,才将满目疮痍的三州大陆缓缓重建起来。
我成为这三州大陆上唯一的帝君,但总是在夙夜梦回之际惊醒过来,呆呆坐在床头,一宿一宿枯坐到天明。
太奇怪了,我这些年,断断续续地,似乎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
我甚至能听到我们的笑声,从梦境中传了出来,嘻嘻哈哈的好似十分快乐。
那是谁呢?
是谁在笑,笑得如此欢快。
好像,好像是我自己的笑声啊?
真是奇异,我都近百年不曾笑过了。
笑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早已忘记,为何会笑得如此开怀?
胡德泉已经十分老迈,他每走一步路,都显得非常费劲,经常是两个小太监将他扶了过来,走路走得颠颠儿的。
“陛下又是一夜未眠么。”胡德泉叹了口气,招呼两个小太监上前伺候我更衣。
“今日御花园的花开得甚好,陛下要不要出去走走呢?”
一个人走来走去的,能有什么意思呢?
我摇摇头,“我想炼器,炼一会儿吧。”
胡德泉就在殿内陪着我,默默坐在一旁,看着我炼制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剑。
他的眼睛有些微微湿润了,“陛下每年的年节前后,都会炼制一把孩童用的防身小剑,年年如此,已经数十载,可却没有一把是送出去的。”
我望着火中浮浮沉沉的小剑,忽然笑了笑,“胡德泉,我总觉得我是有个儿子的。”
“我陪他骑马射箭四处历练。踏遍山川河流,行过万水千山。”
“我沉浸在梦里,有时甚至不愿醒来。”
“我醒过来,总是要痛哭一场。”
“我觉得,我可能当真是错过,此生最为重要的什么事了……”
小太监慌里慌张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叫道,“陛下,太上皇薨逝了。”
我的手轻轻颤了颤,被一旁的胡德泉颤巍巍扶住。
我踉跄一步,侧首望着远方碧蓝如洗似的天空。
原来到最后,我当真成为孤家寡人一个,再无旁的亲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