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途中并未在滕县、薛邑两地停留,因此田章只花了三日工夫,即从邹国返回了逼阳一带。
该日正是八月初七,待回到田敬驻守的二十里营后,田章便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往逼阳城。
大概是午时前后,田章派出的两名信使便抵达了逼阳城的北城墙,在经过询问后,北城墙守将边寇派向恺亲自带着这两名齐军士卒觐见太子戴武。
当时,太子戴武正在城郭内伤兵养伤的营区帮忙,比如帮伤卒换一换敷伤口的草药,倒一倒污水什么的,虽说周围的逼阳军民竭力劝说,但这位太子还是坚持如此,此举使得他在逼阳军民心目中的声誉直线上升。ii
“田章派来的信使?”
在从向恺手中得知情况下,太子戴武亦有些错愕,猜不透这会儿田章派信使前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但他还是接过了田章亲笔所写的竹简,结果摊开竹简才扫了两眼,他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古怪起来。
在微微思忖了一下后,太子戴武问身后的近卫道“佐司马现下在何处?”
近卫当即答道“应该在视察戴军司马操练那些平民,需要我请佐司马前来么?”
太子戴武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亲自去。”
正如那名近卫所言,此时蒙仲确实正在视察戴盈之操练那些城内的平民,甚至于,他还给戴盈之出了不少建议,只不过这些建议,戴盈之听得频频皱眉。ii
倒不是蒙仲的建议不好,只是他的要求太高戴盈之只是希望将那些平民训练成合格的士卒,最起码懂得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同时杀死敌军;而蒙仲,则希望将这些平民训练成魏武卒、赵武卒,用士卒的质量来弥补数量。
因此针对此事,戴盈之与蒙仲还有过一番争执意味的讨论。
戴盈之表示蒙仲的训练要求太高,基本上七成的逼阳平民承受不住,这不是在练兵,纯粹就是折磨。
而蒙仲则反驳,他曾在赵国训练了一批信卫军,个个可以以一敌十。
然后戴盈之又说,这里只是小小一座逼阳城,城外又有齐军包围,哪有机会让你从宋国其他军队当中抽调精锐单独训练一批“宋武卒”?ii
最终,蒙仲只能放弃自己的主张,毕竟他也明白,无论是魏武卒,还是他当初训练的赵武卒(信卫军),并非只是单纯高强度训练士卒那么简单,更主要的还是要用优厚的待遇笼络军心,而目前这座被齐军包围乃至孤立的逼阳城,根本不具备训练精锐的条件。
遗憾之余,蒙仲亦时常前来此地,观摩戴盈之训练平民,毕竟每一位将领都有其独特的练兵方法与侧重点。
比如戴盈之,他就侧重于训练士卒们加强对兵器的掌握,比如说「手持长戈向前刺出」这个基础动作,将长戈平举在身体什么位置最省力,同时又能在刺出时最具力量?
再比如长戈上「胡(即横刃)」处于什么位置最具杀伤力?
ii
再比如,当被敌军士卒抵挡住的时候,又如何转动长戈,利用「胡」缴械对方手中的兵器。
如果说蒙仲只是把长戈当做长枪用,那么戴盈之这位宋国的老将,可谓是非常精通对长戈的使用——此时蒙仲才意识到,原来长戈最具威胁的,并非是它的剑锋刀刃(援),而是横刃(胡)。
因此,判断一名士卒是否善于使用长戈,其实不在于看他刺出去的那一下,而是看他收回、即「勾」的那一下。
这些经长年累月实战而留下来的经验,蒙仲皆暗暗将其牢记在心中,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没事总往戴盈之这边跑的原因。
别看戴盈之、戴不胜等人在谋略方面远不如他,但怎么说也是征战几十年的老将,他们通过实战而积累下的经验,确实值得蒙仲参考与借鉴。ii
今日,正当蒙仲远远在一旁观望着戴盈之训练士卒时,便瞧见太子戴武带着几名近卫来到了这边。
注意到此事,蒙仲立刻走向太子戴武,而远处正在训练平民的戴盈之,亦暂时叫身边的近卫代替指挥,自己则快速朝太子戴武走了过去。
“太子。”
片刻后,蒙仲与戴盈之皆来到了太子戴武面前,纷纷抱拳行礼。
旋即,戴盈之微皱着眉头问道“太子,莫非是齐军有何动静?”
“并非如此。”太子戴武摇了摇头,表情古怪地说道“只是齐军的主将田章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想与我约个日期在城外见面……”
“唔?”戴盈之闻言狐疑说道“恐其中有诈。”ii
“我想应该不至于的。”太子戴武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否决了戴盈之的猜测,这让后者感到很奇怪。
毕竟,眼前太子殿下,又如何能断定那田章究竟有没有诡计呢?
可能是猜到了戴盈之的想法,太子戴武轻笑着说道“盈之叔看罢田章的书信就明白了。”说罢,他将手中的竹简递给戴盈之,同时刻意提醒了一句蒙仲“蒙卿也看看罢,信上了也提到了你。”
“什么?”
蒙仲闻言一愣,当即转头看向戴盈之手中的那份竹简,却见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即约太子戴武与蒙仲择日在城外相见。
看着竹简上清晰的「蒙仲」二字,蒙仲心中咯噔一下,旋即脸上亦露出了古怪的表情。ii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泄露了,但既然田章已经清清楚楚地写了他的名字,这就说明那位义兄已经得知了他的存在。
“蒙卿如何看待此事?”太子戴武略有些好笑地看着蒙仲脸上的表情。
只见蒙仲沉思了片刻,正色说道“既然是我义兄亲自出面,不至于会耍什么诡计,姑且去看看究竟吧,看看他有何目的。”
“义兄?田章?”
在旁,戴盈之闻言错愕地看向蒙仲,旋即又转头看向太子戴武,见后者毫无异色,便忍不住指指蒙仲问后者道“田章?他义兄?”
见此,太子戴武不解地说道“我没有提过么,田章乃是蒙卿的义兄?”
在旁,蒙仲亦有些不解“我应该也提过的。”
看了眼太子戴武,又看了眼蒙仲,戴盈之缓缓摇了摇头“不,没有,从未提过。”
“……”
听闻此言,太子戴武与蒙仲对视一眼,旋即前者咂咂嘴,略微低下头伸手挠了挠额角,后者眼神飘远处抿了抿嘴唇。
气氛一度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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