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虢公并非天人出身,他是从最底层的魔物,一步步登上深渊的巅峰,距离升起独属于自身的一轮赤日,不过数步之遥,这一路走得极其艰险,平生好几次化解生死之劫,都有赖于这宗“极目千里”的神通。极目千里,能常人所未能,管虢公看到的,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但这些现实的片段拼凑在一起,却可衍化成未来的情形,令他提早发现破绽和机会,先知先觉,立于不败之地。
星针禁制敲响了警钟,他将韩十八视为前所未有的大敌,不惜耗费血气,提前看他一眼。
血气之火灼灼燃烧,管虢公看到山坳间精锐劲
卒的驻地,原木修建的营舍错落有致,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巡骑往来不绝,山巅高处更有暗哨瞭望,铁血气息汇成云气,蒸腾翻滚,肃杀天地。古之豁果然不负所托,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易地而处,他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目光一转,落在山坳外的丘陵野地,沟壑纵横,无数篝火微若烛光,魔物东倒西歪,影影绰绰,一边烤火一边打着瞌睡。彼辈不堪重用,只配掘地为沟,两旁深挖地穴,聊以栖身。濒海之地海风海雾日夜侵袭,地穴内湿冷彻骨,饶是肉身强悍,也经不起长年累月风湿入骨,天若晴好,不降雨雪,魔物大多寻个避风处挤作一团,烤火取暖。
神游物外,心念微动,模糊的未来在眼前晃动,浮光掠影,忽然如琉璃片片破碎,他看到九瘴谷那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兽王,足踏五彩瘴气,星驰电掣扑入视野。下一刻,幻象照进现实,一团瘴气从天而降,轰击在丘陵之上,朝四下里滚滚扩散,笼罩方圆百丈之地,魔物纷纷被惊动,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乱作一团,彼此踩踏着跳将起来,被瘴气一扑,脸色发青的发青,发白的发白,发黑的发黑,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古之豁犹在归途中,魔物无人约束,一盘散沙,乱了一阵,几名裨将挺身而出,大声呼喝,魔物渐渐稳住阵脚,避开瘴气,从两翼包抄,潮水般涌上前,奋力投掷石块枪矛。兽王将身一纵,蹈空凌虚扑出十余丈,径直落入瘴气之中,张口一吸,倒毙的魔物尸身土崩瓦解,血气吸入腹中,气息暴涨,精神顿为之一振。
来了!来得好快!星针禁制一旦触发,李穿山绝无幸免,对方有所察觉,不退反进,冲击驻守濒海的大军,好气魄,好胆色!管虢公合上双眼,静静等了数百息,这才慢慢睁开,两团血气之火摇曳变幻,他看到了韩十八的身影,负手而立,如荒野上一根石柱,风吹雨打,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