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一转,又一转,竟掉头冲向青冥阁,清明苦笑一声,知道他发觉了自己。
魏十七没有离开,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依然保持清醒。紫阳道人自身难保,清明已是强弩之末,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流石峰,那便是自弃于昆仑,再也回不来。天地大变在即,孤身逃匿,只有死路一条,昆仑是他唯一的依托。
两害相争取其轻,他赌紫阳道人不得夺舍,就必须借重,此外别无选择。
数百丈距离,御剑瞬息而至。魏十七降下飞剑,落在青冥阁上,抬眼望着清明老朽的脸庞,道:“你已经老了,不行了。”
清明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他,见他毫无惧色,低声笑了起来,“你胆子真大,居然还敢回来!”
魏十七道:“昆仑负我,我不负昆仑,为何不能回来?”
清明脸色微微一变,眉眼一阵恍惚,紫阳道人的虚影重叠在他脸上,摇晃不定。他注视良久,忽然开口道:“昆仑不负你,是我负你。”
魏十七心知是紫阳道人借清明之口跟他说话,微微躬身,道:“掌门恩重,弟子不敢。”
这八个字模棱两可,包含了无数意味,紫阳道人叹息一声,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利天下,愿,虽抛头颅洒热血而不辞,不愿,虽一毛而不能取。流石峰上,你是第一个把话说透的。旁人以为太一宗窃取天地元气而不知回报,刻薄自私,却不想这句话的关键在于,以利天下之大义强加于人,虽取一毛而不可。”
“掌门不拘小节,不惜己身,一剑定乾坤,可敬,可叹。”
“可敬,可叹,但是你不会这么做,是么?当日在极北之地,罅隙中开,时光之力涌入此界,潘乘年奋不顾身挡上一挡,我才得以一剑弥补大祸。那只是一具身外化身罢了,若潘乘年真身来此,断不会慷慨赴死,你跟他,本是同一类人……”
魏十七低头道:“是”
“今后昆仑派就交给朴天卫了……嘿嘿,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弟子有负掌门厚望。”
“不要惺惺作态了,这不是你的性子。一为之甚,岂可再乎,罢了,罢了,罢了……”紫阳道人连说三个“罢了”,隐退于清明体内。
清明打了个激灵,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叫道:“掌门……”
“不须多言,送我进镇妖塔吧!”
“是……”清明看了魏十七一眼,衣袖一拂,掉头离去。
魏十七望着他老态龙钟,扶着栏杆,一路下青冥阁,走栈道,出无涯观,登山路,蹒跚而往镇妖塔。这一去,一个时代结束了。
从昆仑流血夜展露头角,屠尽五刖、鲲鹏二宗,杀出尸山血海,把持昆仑近百年,无人敢拂其心意,到最后远赴极北之地,一剑阻断光阴之力,灯枯油尽,魂归镇妖塔。
他本可选择另一具肉身,寻常的肉身,延命百年,但如此骄傲的人物,岂肯居于人下?他宁可进镇妖塔,与阮青、岳朔为伍,度过悠长不灭的岁月,也不愿居于人下,受尽白眼,沦为笑柄。
魏十七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尽管易地而处,他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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