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头戴黄冠神态自若,身披布满密密麻麻白色符文的黑色道袍,手执桃木剑,时而轻挑时而挥动,时而又指向虎皮。全身被边上熏炉冒出的一缕缕青烟所笼罩,更是凸显神秘感。
直至亲眼所见,徐承才知道自己算是彻底低估了张修现身作法驱鬼的作用。此刻不仅是城内的鬼卒和弟子,就连城外的流民,个个眼神中透露出对鬼神之力的狂热以及对未来之路的无限憧憬,哪还有半点因白虎一事而提心吊胆夜不敢寐的恐惧?徐承丝毫不怀疑若是此时张修让手下上刀山下火海,想必其定会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绝无半点质疑。
人对鬼神之力的信仰便是来源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一方面愈是恐惧,另一方面则是愈发狂热,如同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基于求生的欲望竭尽全力去寻找一种灵丹妙药治愈疾病或者长生不老。对鬼神之力的信仰狂热虽不能提升认知对未知事物进行合乎逻辑地解释乃至掌控,却是可以有效消除心头的恐惧,使天师道上下一心。
不得不说,张修那驱鬼的剑式虽无战场上的萧杀之气,却是别有一番章法和意境。旗幡后婆娑的身影初一看并无规律可循,然细细品味一段时间后便会发现某一个时间点后的动作和一开始时并无二致。正如同整个事件一样,一切都是被事先设计好的。
天师道大军自宕渠起兵一路上奔波后身心疲惫,士气低落,又恰逢大雨,粮草消耗损失甚巨。虽在汉昌休整后算是把气缓过来了。但是残酷的现实使得人心已明显动摇,大多数流民的想法便是滞留在汉昌谋个生计,再也不想继续北进汉中受那奔波劳累之苦。
而白虎一事的恰巧出现一方面让所有人都觉得汉昌不安全,这样那些想滞留下来的人才有早日开拔的动力另一方面张修可以通过开坛作法进一步提升自己在天师道内的威望以及进一步消除恐惧凝聚人心。
陶申则正好成了张修顺势消灭天师道内反对势力的一个牺牲品。
至于自己,徐承觉得张修或许是真的像对陶申那样对自己动了杀机,或许只是想借此打压下自己以发泄之前的不满,又或许希望借自己的口说出他想听到但无法亲口说出的话。总之,徐承此刻感觉到后背如刺针芒,但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站在这里便已是不幸中之万幸。
若是没有那张虎皮,没有事先在城外流民中造势,没有阎圃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或者有意无意间将谎言戳破,或许自己也会像步陶申后尘,成为整个闹剧的牺牲品吧。
寄人篱下势单力薄之际,唯一的保全之法便是将自己也融入这谎言当中,让自己也成为维护谎言的一份子。
徐承突然间觉得万分憋屈和荒谬,有心却无力改变现状,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但心中亦十分清楚,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去追逐理想,最终结果无异于那些美丽却异常脆弱的泡沫,自形成和产生那刻起便会被残酷现实击得粉碎。
正思量间,城头上作法已接近尾声。张修口中轻念咒语,不知何时起一张黄白色符纸便出现在左手指间,随即被用力一扬抛向半空,转瞬间化作一个焰团。仍在剧烈燃烧的明亮火苗,连同灰黑色的余烬在空中缓缓散落,引来底下一阵山呼之声。
张修望着脚下那密密麻麻将自己奉若神明顶礼膜拜的芸芸众生,嘴角边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