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某自然不算什么,可是钟公子却不同了。”
梅子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边身穿黑衣的冷峻男子,一时有些慌乱,抓紧了高振海袖口,道:“这……”
“可是,这赌注也太……”
高振海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可是朱兄不也以自己美婢作为了赌注?这可是在春猎之前就已经说好了的,美婢自然要以美婢换才成,或者梅公子有什么比拟得那位梅婢的宝物,亦可。”
梅子墨面色煞白,此时回想起来,方才一群往日颇为冷淡的世家公子如此殷勤,自己几乎要昏了脑袋,根本未曾细想,就已经答应下来,此时却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只能勉强挣扎道:
“可,可那两位并非是美婢……”
高振海笑眯眯道:
“梅公子听高某一眼,我这一双眼睛,也是曾经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人的,那两名女子虽然算是有几分姿色,可是手掌上颇为粗糙。”
“一身气质,显然是江湖门派出身,能有什么身份?”
梅子墨吃这一惊,道:“江湖子弟?”
“是极。”
高振海颔首,复又劝说道:
“何况彼此之间互赠美婢侍女,本事便是一桩雅事,本朝许多名士都曾互赠姬妾侍女,甚至于写诗相和,我见朱兄对那女子颇为喜欢,梅公子大可以和那位于公子商量一二,能否割爱。”
梅子墨此事慌乱,被劝说着面现迟疑之色。
那边早就有看热闹的世家子弟带着仆役护卫骑马将林巧芙围困在了一个圈子里,嘴里打着呼哨,言语已经从方才的和善变得颇不客气,时而有大笑。
林巧芙自小养在深山,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几乎紧张到不能自已,只是抱着那只白兔站在原地。
本来手持长弓,跃跃欲试的吕白萍见势不妙直接扔下了手中的雕花猎弓,抬手想要去摸背后的长剑,却记起出来的时候换了猎装,背剑带和剑鞘长剑都没带。
一咬牙,抬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突入其中,将林巧芙保护在身后,尉迟杰方才离得不远,本是和几名女子调笑,却未曾预料到这种发展,面上霎时已是冷笑,看向那边几人,道:
“诸位这是何意?”
“哈哈哈,愿赌服输而已……于兄弟何必要如此恼怒?”
高振海拍马而来,身后便是讷讷难言的梅子墨。
尉迟杰面容阴沉,而高振海面上则是带着胜者所独有的矜持神采,驱马靠近,微笑道:
“何况,不过是一介美婢。”
“愿赌服输,不若就这样让与我等,梅兄之后定然会给与于兄补偿。”
梅子墨在旁连连点头。
“补偿?”
尉迟杰呢喃两下,笑出声来,看向高振海,抬手一巴掌又快又猛,直接便是脸上。
他是实打实的九品巅峰武者,虽然只是单纯的内功,可是这一招几乎运起了所有的内力,又重又响,高振海几乎被他一巴掌扇下马去,大脑一阵发懵,左脸上肉眼可见得肿了起来。
周围一阵死寂,随即气氛便是骤然剧变,彼此都是年轻气盛的岁数,加上家世放在那里,谁肯吃上半点的亏,铮然兵器鸣啸的声音接连响起。
本就打算给梅家些教训吃的世家子们阴沉着看向尉迟杰三人。
往年纨绔打斗,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倒不如说这种冲突时时发生,这么多人的势力打一个外地佬,他们可是丝毫都不担心。
远处文玉泽仿佛未曾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幕,淡淡饮酒。
旁边那名灰衣抱剑的男子微微俯身。
耳边听到了淡淡一句话。
“废了他。”
灰衣男子眸中迸出精光,微微颔首道是,怀中长剑在鞘内嘶鸣。
文玉泽放下酒盏,眸中深沉无光,此事派遣属下暗中出手,做成之后,将那些世家弟子当中推出几名惹事的当作替罪羊,功劳他便自己吞下,能够借此机会,和苏柱国打好关系。
此事他未曾出面,未曾参与,最多蒙受斥责禁闭的惩处。
倒是最为起劲的高振海几人,怕是少不得家世败落,甚至于身亡于某一日出行,毕竟是大秦中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孙子被废掉多少也有些麻烦。
旁边美人斟酒,文玉泽把玩酒盏,神色依旧清淡。
王安风和梅怜花几人已经赶到林巧芙几人身畔,林巧芙抓着王安风衣摆,躲在身后,面容被吓得煞白,身子都有些发抖,这些面容俊朗的世家子弟,吓唬起人来,比起手持名剑的四品武者更是精通。
梅怜花已经从梅子墨那边听了这件事情,不知高振海对他说了些什么,先前还有些担忧害怕的梅子墨此时却是开口劝说道:
“妹妹,现在这般模样,让于公子割爱也就是了,之后,之后我想办法补偿,没有必要坏了咱们梅家和江南道诸位世家的关系啊。”
梅怜花气得面容微青,看了一眼林巧芙,发现后者在躲避着自己,更是暗自咬牙,心中忍不住火起,却又知道此时不是和梅子墨闹的时候,看向一张脸几乎肿成猪头的高振海,道:
“我听方才所说,比斗还没有结束是罢?”
高振海脸上已经不见了先前那含笑温醇的模样,顶着一张猪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做出风流倜傥的模样来,沉着脸道:
“梅家小姐是打算代替梅子墨出这最后一箭……”
梅怜花挑眉,淡淡道:
“不可以?”
高振海冷笑,道:“自然可以。”
“可是你这边换人,我这边自然也可以换人,这也是规矩上定下的,梅小姐应该没有意见才是。”
“朱兄,你可要迎战?”
朱阳朔面容不复先前冷峻,看了一眼梅怜花,缓声道:
“梅家小姐箭术过人,我自然不是对手,便请他人代为出箭,若是输了,美婢奉上,可若是赢了,还要请梅家小姐勿要阻拦。”
他视线落在面色煞白的林巧芙身上,笑了笑,轻佻道:
“今日我要为小娘子脱簪。”
脱簪即是脱衣安睡的隐喻,欲行床第之事,便要脱衣,脱衣便先要脱簪,脱簪代指云雨之乐,乃是文雅的说法,周围宛陵世家子弟都面露了然笑意,争相起哄。
梅怜花面色沉下来,见到周围世家子弟伴着护卫将这边众人围得密不透风,只得咬牙道:
“等你赢了再说……”
转头看向面容似乎安定些的林巧芙,强自笑道:
“放心,巧芙,姐姐一定保你无事。”
那边朱阳朔冷笑一声,道:“梅家小姐好大的口气。”
“出来罢,让梅小姐看看你的本领。”
声音落下,从后面拍马出来一名五短身材的汉子,穿一身劲装,手中抓着一张大弓,出来后只是抬手朝着朱阳朔行了一礼,便不再说话。
朱阳朔并指一指此人,道:“便是此人替我。”
看到这汉子的时候,梅怜花的面色便有些难看,当看到这人要一口气放出五只大雁的时候,心中更是不安,这名汉子虽然其貌不扬,又生得个五短身材,可是箭术却罕见不凡。
只听得弓弦鸣响声音,箭矢如同飞羽一般,顷刻间便将那五只飞向不同方向的大雁射落。
箭术是精细微妙的手段,并非武功越高越好,可是要坐到这一点,却非要能射快箭,用重弓,就必须要武功高超之辈。
梅怜花单论箭术要在此人之上,可是武功却不够,瞬息间连开五弓,射落飞向五个方向的大雁,这等事情她根本难以完成。
“如何?该你了,梅小姐……”
高振海出言催促,隐有得意。
梅怜花握着雕花弓的手掌下意识用力,视线隐秘瞥向周围,左手去取箭,却只打算等一会儿直接以箭矢射向周围,然后将这些人逼退开,可是之后又要如何才能逃脱……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暗自咬牙,便要拉弓上箭。
便在此时,一张手掌握在了她的弓身上。
王安风眉目低垂,一手提着灰扑扑的长弓,淡淡道:
“我来吧。”
那边长得娇小的女子看着热闹,拍手笑道:
“怎么,要用你的猎雉箭术了?”
王安风笑了笑,那笑容罕见没有多少温度:
“没想到还是要让你看到了。”
右手握着弓,那弓实在是灰扑扑的一点都不好看。
笼子被打开,翅膀扑腾的声音颇为嘈杂,大雁振翅,朝着远处飞过,王安风抬起手中之功,左手持拿弓身,右手手指搭在了弓弦上。
深深吸了口气,双瞳中赤色佛文流转。
如来·十力。
弓弦缓缓拉开。
九华山可并不是这些世家子弟自家的后花园,这一片山脉占地极为广大,自古有名,《福地考》中,位列于七十二福地之中,居第三十九位,大秦开元年间,曾在此地建有开元宫。
至今其中仍有诸多道门羽士,此时春日,风景最好,周围城池中达官贵人,文人书生或者来此踏春赏景,或者拜访开元宫中清修道人名士。
天台峰为九华山第三高峰,其名有‘天台正顶’的来历,来访的名士书生自然不会费那么老大的力气登上山顶,在山腰处,甚至于半腰处边有亭台楼阁,可以赏景,可以听风。
此处亭台中,却有许多女子,江南道多才子佳人,也多有沦落风尘中人,天下皆知江南道有一位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前些年大秦改年号为大源,是在三月一日。
那一年,忘仙郡有名名为意难平的武者踏山破寨,杀官杀贼,一柄青竹为剑,惹得一地大乱,江南道却是花魁大比,美人如玉,一曲长歌醉了满城的才子少侠。
当年曾有三川剑侠欲要入忘仙一会那意难平,却因醉倒江南,未能如愿,脱身出来时,意难平已经敛去无踪,却也丝毫无悔,言道若竺云梦愿意为他专门抚琴一曲,他便是在江南蹉跎一生也无所谓。
虽说不过是命运多舛,沦落风尘的女子,却又无人当真敢把她当成了风尘妓女。
原本名字已经不知,却曾写出‘几处歌云梦雨,可怜便、流水西东’的诗句,震动江南,便被称为竺云梦,词曲皆是天下一绝,音色柔婉,亦可以做豪勇悲烈声,令人赞叹。
近日里谁人都知其心境不愉,似乎颇有沉闷,已经半月不曾抚琴,今日来此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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