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的兄弟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过,因此,小海他爸当年就经常来陆老爷子家蹭饭,并且对陆卫国这个小弟很照顾,这一辈辈的感情传到现在,也让他把小海视如己出。
当然,这也得看跟谁比,跟亲生儿子是肯定比不了,这也是他不拍板,替陆泽答应帮小海办事的原因,这点横竖,陆卫国心里还是有的。
刚从父母卧室出来,楼上陆楠也换好了衣服下了楼,帮着李玉梅做起了饭,多了个帮手,很快饭菜就上了桌,陆卫国坐在主位,陆泽坐在他身边,大中午的,酒就不喝了。
烀肘子,红烧肉炖豆角,摊黄菜、蒜薹炒肉,油麦菜,再加个拌花菜,有荤有素,连汤带水的都有了,或许是小时候穷,见不到什么荤腥,陆泽从小就养成了爱吃皮的习惯,瘦的都给陆楠吃了……
一块肘子皮沾上些酱汁,再来一筷子花菜里的土豆丝,摞成摞,放在晶莹剔透,冒着油光的米饭上,使劲刨上一口,满口喷香却不腻嘴,吃相很粗犷,南方孩子或许接受不能,但只要试一次,保准就会爱上,不过按照当地饭桌规矩,挨不挨打另说。
“小楠,待会你把月饼送出去,小良那,你给五百块钱,别多给,背着点他妈。”
小良就是陆泽的堂弟与朝鲜女人生的孩子,或许因为她是买来的媳妇,她的心并不在那个家上,听说有背着堂弟存钱的习惯,或许某天攒够了钱,她还会离开。
这两口子过的是好是坏跟陆泽挨不着,但小良毕竟姓陆,得管陆泽叫声大爷,他是老陆家的孩子,理应得到陆泽的一份关心。
“我不想去……我去他那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哥,要不小良那你去吧,别家我都去。”
“让你去就去,留点钱就走,费什么话。”
呲了一顿陆楠,她总算老实了,默默扒着饭,陆泽又盛了一碗饭,刚坐下,就看见凳子旁边蹲着的,那直勾勾看着陆泽的小肉山,看得出来,它是馋了。
陆泽没搭理,毕竟它吃的比人早,早就已经吃过饭了,还想吃,就得到饭点儿,陆母倒是有点舍不得了,夹起一块肘子肉准备递给瘸子,被陆泽连忙阻止。
这就让瘸子来了脾气,向后倒退两步,想要跳到李玉梅的腿上,冲刺!大跳!没蹦上去,撞在了凳沿上,摔在地上喵喵叫了两下,这才气冲冲的扭头走了。
这幅举动逗笑一家人,毕竟很少能见瘸子有吃瘪的时候,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它已经被老两口惯坏了,只要是猫能吃的,老两口都会给瘸子留点,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这才将它养成了个球样。
陆泽只能三令五申,强调了猫咪肥胖的可怕,这让这两个只知道让瘸子吃好、喝好、玩好的老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饭后,有老友找陆卫国打牌,地点没约在陆泽家,由陆楠陪着将陆卫国送到指定地点,随后开始为各家亲戚派送中秋礼品。
李玉梅开始准备晚宴的食材,而中午的剩菜则会留在明日再吃,似乎每个普通家庭都是如此,过节,大吃大喝,从第二天开始,吃剩菜,吃剩菜,吃剩菜,直到吃光为止。
陆泽当然也有工作,换上的多年前的长衣长裤,背上黄纸冥烛,酒水贡品,缓步登山,去给列祖列宗上坟。
山路崎岖,恰好前天下了雨,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脚底板就沾满了黄泥,极大的增加了鞋子的负重,即便是陆泽如今的体能,也累的气喘吁吁,走一会,歇一会,等到了地方,已经是下午近两点。
这二十多座坟冢,都是陆家的先人,有的埋了尸骨,小一部分埋了衣冠,已经有其他分家上过坟了,陆泽爷爷奶奶也有其他家的后人送了钱,灰烬没有飘散,聚成一团,拿起他人留下的树枝,翻翻灰烬堆,烧的很干净,没留下火星。
倒了些水,擦干净墓碑,倒上酒,摆上贡品,上了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他擦了擦汗,拿过几张黄纸垫在膝盖下,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点燃了第一张黄纸。
“爷,奶,大孙子来晚了,还得跟自家坟烧的比他家还晚,孙子不孝顺,过节了,中秋了,家里人齐了。”
这不是千里孤坟,却也称得上凄凉,陆卫国上不了山,李玉梅按规矩不该上山,陆楠害怕不敢上山,祭祖只能靠陆泽,他要是工作忙,回不来,只能在路口烧点纸,万幸其他分家帮衬,不至于让坟荒了,不然陆泽还真没脸再踏入祖坟半步。
从十七岁烧到三十四岁,但凡回家,总会上来一趟,从开始的心慌,到如今的淡然,都说上坟不能一人,但除了结伴之外,老陆家能拿出的人丁也就陆泽一个,实在没办法。
他跟陆老爷子说了很多话,汇报了近一年家里的情况,其实他跟陆老爷子的关系更亲些,比跟陆卫国和李玉梅都亲,毕竟从小抚养他到大的,是陆老爷子,陆泽感觉最对不起的,也是陆老爷子。
小时候打架给陆泽兜底的是陆老爷子,穷成那样还总能变出花的给陆泽糖吃的是陆老爷子,教陆泽处世道理是陆老爷子,难受了不说,等瘦脱了相,才被陆泽看出来有病,没挺过一个星期就走了的是陆老爷子,心心念念着说看不到陆泽上大学了的是陆老爷子。
总之,陆泽童年时的那年快乐记忆很大一部分都是陆老爷子给予的,他或许对陆泽跟陆楠做不到一视同仁,明摆着更偏爱孙子一些,但对陆楠也不差,他是个好爷爷,可陆泽却忘记了他的声音,甚至连模样都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毕竟都二十多年了。
所以觉得对不住。
将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纸钱烧完,反复扒拉,确认烧干净后,他拿起小火铲,铲了些松土,把纸钱灰烬压实,保证不会复燃引起山火,才起身为其他叔爷上坟。
下山时,日头都快下山了,村里的老人都从耕地回来,见陆泽满身泥点的从山上下来,热情的打着招呼,邀请陆泽去他们家做客,远处百家炊烟袅袅升空,如同白色的墨汁,在橘黄色的画卷上画出了一幅安静祥和的画。
闻着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最终寻到了家的方向,从铁门向内望,小海一家人已经到了,正在帮忙摆放碗筷,菜应该做的差不多了,只不过陆泽没回来,就没动筷子罢了。
“哥。”
她蹲在门口,拿着火腿丁逗着瘸子,看它站起来,用肉乎乎的爪子扒着她的手腕,张大了嘴,眼睛里写满了渴望,惹得她眯着眼睛,轻声笑着,见陆泽回来,才把小拇指盖大小的火腿喂给瘸子,跑过去,接过陆泽背着的竹筐。
“怎么不进屋?”
“这不是等你回来嘛。”
“东西送完了?”
“不止送好了,还拿回来不少呢,可给我累够呛。”
她抱着猫,陪着陆泽进了家门,陆泽二奶奶身子骨很硬实,与小海媳妇儿一块在厨房陪着李玉梅忙活,小海正与陆卫国聊天,见陆泽回家,扑棱就站起来了,热情的向陆泽问好。
“哥!”
“哎,二奶,还用得着你干活啊,小楠你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自己闲着让你二奶干活?赶紧交班,小海你等我几分钟,身上埋汰,等会我洗个澡。”
言语一声,他上楼冲了个凉,将满身的泥点清洗了个干净,等再下楼时,俩小孩也露了面,刚才在陆卫国卧室玩手机呢,没等出来问好,陆泽就上楼了。
这俩孩子有点腼腆,就站在门口,倚着鞋柜,向陆泽鞠躬,说了声大爷好。
陆泽应了一声,看向俩孩子,上次见面的时候,俩人才几岁,这回可都是大丫头了,十五岁的年纪,个子就不矮,足有一米六五,将来还能长点,俩孩子长一个模样,很俊俏,随了老陆家的根儿。
对于陆泽,这俩丫头可能是除了陆楠之外,了解的最为清楚的人了,可见到陆泽,流露出的激动之色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忐忑与战战兢兢。
“快坐吧,别站着了,弟妹你也别忙活了。”
除了三位长辈,其他人都等着陆泽的发号施令,听到陆泽说坐,才根据辈分坐好,俩孩子也有些眼力见,拎着啤酒放在了陆泽几人的脚下。
今天过节,自然要喝好酒,老汾酒,比陆泽岁数都大,可不好淘到,要不是陈老爷子跟汾酒老总是旧识,陆泽也不好弄到手,可既然开了,那最好就是一顿喝完,给陆卫国倒了半杯,自己和陆海则满上,率先举杯,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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