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思雨,累你们担心了。”一夜而已,听弦令人欣慰地不再颓废,和沈钊照面时,虽然没有过多地交流,却也不像往常那般冷冷一瞥,而是相互点了点头,倒是还留着少许尴尬。
“这段时间,家将们可好?”第一句,他问的不是师娘昨晚什么情况,而是问思雨,他缺席的这段时间家将们如何。思雨回答说:“好。都跟在师父身边呢。”他闻言才如释重负。
一夜长大。
听弦,师父对你那样乐观,比谁都相信你会站起和改错,不是没有原因的,可能你也没发现,实则你一直都在进步,虽然很慢,细微难觉察
以前你甚至连对辜家兵马责任感都没有,你现在却有这么深,难道不证明了从无到有?不正证明了,再艰难你也是在往高处走的?上次的兵败如山倒,师父他觉得发生了也好,祸兮福之所伏,好歹又是个让你成长的契机,不然以为长大了还是没长大,只不过这次,正巧比那些年更难,上坡更陡峭,情势更险恶。
好在,终于挺过去了。改错和认错,同样都是性情养成,同样都是态度端正,改错还比认错更加彻底。现在听弦的言行,很明显是已经改错,认不认都不要紧了。
吟儿回忆先前林阡对自己说,“‘不是我的错我不认’这性格,未必就一定是坏的,其实我哪想看见听弦这特色的消失?我也怕他被磨平了都是我的错。然而,只是怕他做人太较真、不懂妥协会否吃亏。”又说:“因为不肯认错这种斗争而彻底被打倒,反而丧失了改错的基本能力这太讽刺。”吟儿想,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俩的期望。都达到了。
吟儿百感交集,转身暗示沈钊去备酒赔罪,想看着这两个少年正面握手言和。沈钊立即照办。
众人一齐往军营里走,听弦才问起吟儿昨夜发生的点点滴滴,吟儿也问了他祁连山众人的态度,看他恢复往日气度。那时候的思雨无疑是最兴高采烈的人。
“听弦,有句话,我早想对你说。”吟儿低声对听弦规劝。
“什么?”听弦一怔。
“为何一定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再优秀也会有人对你不屑一顾,你再不堪也会有人把你视若生命。活出自己不就好了。”吟儿笑。
“活出自己……”
“师父说了,将领都必须以能力来服众,但不一定个个都是德才兼备的类型,尖锐的那些他很喜欢,那些是每个人不同的特色。”吟儿微笑,肯定他也是将领。但是是个特别的将领。
“嗯。”他听见了这番肯定,脸上划过一丝笑。
“师父最怕的只是你折了志向。”吟儿正色说,“人生来是自由的,但无时无刻不在枷锁之中。人生百年,风风雨雨,师父最希望听弦能够从一而终,无视那些捣乱的曲折的坎坷的故事。”
听弦点头,那是抗金。师父已经开导过你,辜听弦。
那你坚守的那些、骄傲尊严荣耀原则。貌似其余三条都不是那么重要,
只剩下原则,不用改,日后的日子,还是要坚守。
但就算要坚守原则,那也应该承认。一半的错吧。
终于有点释然了对吗?
你就欠石峡湾一半,然而欠榆中,欠陇山全部,是不是?
确实还没认错,一定要当沈钊他们是空气?
建功立业之后。忽然这些劝解就听得进去了,甚至用不着吟儿明说,这些听弦都能自我暗示。
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空空落落的。
除了沈钊就在眼前你很快就可以补救之外,
是不是还有句对不起,没有说?是对谁?对师父吧。
恨不得说,却从没有正面说过对不起,曾经,最多敷衍过我知道我不对,但最近就连敷衍都没有……
正自反省,忽听不远处喧哗,循声一看,原该备酒赔罪的沈钊和帮他一起的妙真,此刻正与两个不速之客在互殴,“来得好快。”吟儿看见,来人是孙寄啸和蓝扬,他们比林阡想得还要快,即使和辜听弦言和了、也不能坐等片刻、急不可耐地尾随着辜听弦一起潜入了盟军军营。“好一个抗金联盟,居然囚禁了主公还欺瞒着我们!”
吟儿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什么他们不能等消息?非得要暗中潜入?预设立场,他们本该和盟军是朋友啊。除非,预设立场不是,他们不信任盟军!
所以,还没等到盟军去通知祁连山,他们自己就来了,还第一刻得知了洪瀚抒的处境,这样的时间差造出了此情此景的误会。
“寄啸,听我说,盟军已然派信使前去,正要去告知你们洪山主的事!可能恰好错过了!”孙思雨急道。
“告知我们什么?告知我们你们把主公他锁起来关在十八层地狱里吗?!”孙寄啸气急败坏,剑法步步紧逼。
沈钊雁翎刀却也是刀法阳刚毫不示弱,即便孙寄啸咄咄逼人丝毫不肯败退:“不锁住他,教他杀了我们主母吗?你可知昨夜发生了何事?!”
听弦看负了伤的妙真不敌蓝扬,当即上去帮她,同一师门同一招式的承换,妙真感激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个眼神,却是恩怨尽泯,虽是战场,妙真调皮一笑,轻声一带而过:“多谢师兄。”听弦因妙真刚刚的笑,感觉妙真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辜听弦!你的人格担保,盟军会即刻通知和协助送还呢?!何以变成了囚禁!?”孙寄啸不依不饶。
“应允你时,我也不知道,原来洪瀚抒是这副状态。”听弦如实回答,却难免理亏,孙寄啸呸了一声,“亏得我那么信任你!”
看听弦赧然。沈钊即刻帮腔:“信任?真信任会潜进来私探?!真信任会有此刻这误会?!”
“若我不是这样潜入,你会给我看见大哥的窘境?若给你们通知我们的时间,你们自然就有间隙来准备、欺骗!”孙寄啸青城剑雄姿似虎。
“竟带着这样的心态揣度我们,明明先前都结盟了,竟还留一手!”沈钊之雁翎刀血气如豹。
“结盟建立在大哥安好的基础上!大哥不安,结个鬼盟!”孙寄啸言辞犀利。
“正是你大哥先行背盟!”沈钊也能言会道。他俩的争执其实已形成悖论。
“笑话!我大哥心里想背盟吗?!”孙寄啸气不打一处来。
“谁都不想。但他既然背盟,主公这里就不能宽恕!”沈钊说,他显然也得到了林阡的指令,洪瀚抒一定不放。前次洪瀚抒道了歉林阡也原谅了,可是今次再犯,林阡决不饶恕。一直以来,也都如此。
孙寄啸得知是林阡的本意,瞬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时间剑法更激。沈钊很快便落入下风。正愁无法应对,好在听弦虽然久不动武也能制衡了蓝扬,是以费了点力气来帮他弥补破绽。
然而还是低估了蓝扬,这刚一抽身,就露了个破绽给蓝扬,只怪听弦战力只达平素五成,沈钊眼疾手快,一刀砍过去顶上了缺。这刀剑合璧没人安排,搭配得真是天然也巧妙。
“你们……你们明明知道。我大哥那是阴阳锁害的!”孙寄啸怒斥之时,适逢吟儿阴阳锁发作,瞬间手腕收紧知觉全无的她,若非小玭在侧,几乎不能站稳。
“阴阳锁是罪魁祸首不错,然而阴阳锁还在他身上所以不能否认。他就是阴阳锁!”听弦即使对他理亏,也要开口应答。
听弦虽然不像沈钊那么会说,在局中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但是他的举动告诉孙寄啸,他支持林阡。他和沈钊再怎么不和,也是自家兄弟同仇敌忾。
吟儿忽然觉得,刚刚的刻意备酒赔罪真是多余,现在这样,沈钊和听弦背后交托,已然极尽战友之情,体力难支,却笑叹一声,虽然盟军近日连败,地盘锐减,却觉得众人心靠更近。
“盟主,蓝扬别无问罪之意,潜入也是心急所致,确实有欠考虑,还请盟军谅解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放了我主公,不要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此番交战,比听弦更寡言的蓝扬,终于在无法闯关之时对吟儿直接要求。
“蓝将军。”吟儿一直就在等他开口,等他先说然后再稳住他,“我们囚禁他,是为了要救治他,不是要伤害他。”
“即便你想救治他,你也不该锁他成这样!你当他什么?猎物吗!?凤箫吟,你明知道他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孙寄啸按捺不住,“那样的地方,我半刻不愿他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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