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辕的顾虑也是必要的。由于凤州城空前难打又非打不可,徒禅月清这次确实是在没有盾牌的情况下卖命,危险空前。很多时候,徒禅月清都可以感觉到,角落里那些几乎欺身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打量向他。好在,他们捉不住他半点痕迹来当证据,他留记号的动作太快、而留的位置又通常教人意想不到。
“只要是没有预设立场、只要是嫌疑对半,那他们永远都捉不住我。”徒禅月清这般想的同时来去如风。
却可惜,偌大一个凤州城,偏偏有一个人预设了立场、集中火力摸起了他的底;他在金军的天罗地网中自由流畅地钻空之际,一时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正是青鸾——
如今的控弦庄已经和庄主一起瘫痪,青鸾在肃清那晚的斗笠微移,其实是生疏引起的失误,这微移也源于他内心深处的在意。
在意什么?其一,青鸾是因为谁的关系沦落成必须坐轮椅、不能再潜伏到宋军去实现理想?转魄!据说正是转魄在淮西告诉林阡自己是个左撇子!所以今次不同于罗洌是为了楚风流要抓转魄、薛焕是为了凤州城要抓转魄,他,青鸾,是为了对宿敌复仇而要抓转魄!恨意凛冽,宁错勿漏,既然你徒禅月清在外面自由,那我就抓紧时间集中精力先观察你!因此,监狱反倒给了奥屯屏障。
其二……青鸾原本还没这么激烈地想继续调查和预设立场,导火索却正是战狼从急递铺传来的信件“务必释放徒禅月清”。潜意识里,青鸾既崇拜、相信战狼,又嫉妒、想超越战狼。青鸾怎么会不想夺过“金谍第一人”的美名?那就从此战开始吧,战狼看走眼的宋谍转魄,我青鸾却抓住了!这样的一幕怎会不值得憧憬,青鸾无比迫切地希望它发生。
痛恨和嫉妒促成的在意,因为是青鸾的私情,旁人不可能料得到,就连青鸾自己都没想到会有那般狂热。
那么,怎么查?徒禅月清若真是转魄,那他是个狡猾至极的奸细,即便现在在凤州行动都未必会露出马脚……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给我去东线查徒禅月清的每一场战,尤其是与淮西转魄重合处。我倒要看看,他的供词是否严丝合缝。”青鸾背着所有人教心腹偷偷行动了一次,主要是不想战狼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庄主。”以前都从转魄查,这次从徒禅月清摸底,才不管定西淮西的转魄是不是同一个!
“哎,可怜我空怀报国之心,竟然只能局限在角落。”青鸾恨不得自己亲自去查,不经意间却触碰到已经残疾的腿,郁闷不已,“也罢,先杀了转魄,再去找李君前算账。”
当暂时解决不了强者的时候,人们总会把不满发泄在无辜或弱者的身上。
不对,转魄,怎么会是无辜弱者?
陈采奕,自然也不是。
宋堡主的夫人,本身也是江西义军的副帅,扬名于陇南、战功赫赫的抗金女将。只不过,被金军在秦州乡野抓住时她一瘸一拐,农妇打扮,一脸病容,不似过去那般红衣烈火。
然而,哪怕只是疑似也不能放过,谁教她的男人是如今陇南宋军的精神支柱?
毒刑拷打,才确定了,她真的是。视死如归,坚贞不屈,他们都想逼她痛哭求饶,她却大声笑着说:“我会一直这样笑,看着你们金军倒!”
“倒是刚烈,却不知宋恒得知你的死讯会怎样呢!”罗洌发泄完怒火原想将她杀害,把头颅悬在阶成和凤示众,却因为宋恒的势如破竹而犹豫着留了一手,更在一次鞭打之后发现陈采奕血流不止,才知道她腹中正孕育生命。大约是与宋恒失散之初有的,今时今日,快四个月。
那孩子的命何其大,竟在那般的恶劣环境下还顽强存活,或许多亏了陈采奕身体底子好,然而她除了这点慰藉之外委实已经身心俱残。
罗洌闻知她有孕在身后,更加加重了暂留她活口的决心:我不要泄愤,我要击败宋恒后再泄愤,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母子将是我的杀手锏,过后,再将她虐(谐)杀了也不迟。
“军医,记得帮我好好关照她。”因为楚风流之死而变得冷血无情的罗洌,每每看见陈采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都带着微笑:宋恒,凤州之战,可真是让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