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两日,有关“越野父子诬陷柳月”“凌大杰喂血救公主”“柳月洞庭被围剿致死”的传言满天飞,直接铺陈凤箫吟的前世今生恩怨情仇。传言故事里的反派还是越野山寨和短刀谷,现在正处于金军兵锋下的越野山寨和短刀谷,此情此境似极了曹王父女里应外合为柳月复仇,顺理成章,深入人心。
“仆散揆,如此也算为你出了一口恶气?”夤夜,战狼预感到计谋即将成功,实力悬殊的大战就要发起,虽然身在会宁,不免望天冷笑。
凤箫吟,她和徐辕的表现稳定不一样,本就锋芒太露,难免争论不休。战狼也知道徐辕的苦处,多事之秋盟军需要锋锐的精神支柱,可不就只能是铁腕作风的凤箫吟吗。
不过,既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徐辕自然自知短处,故而日前再三对吟儿强调,定西作为最恐慌战区,人心是当先需要安抚的,尤其“临江仙”最好收复;另一厢,柏轻舟听到安丙和柳月的零碎传言后也立即提议,沈钧、曾嵘求不回来,那主母就亲自去一趟定西,一手镇压匪帮,一手也以借此功绩来向越野山寨那些可能会出现怀疑的人们示威
来定西,吟儿是怕临江仙这些匪帮或越野山寨的旧部出岔子,没想到此间是陇单行寨先叛变!
是的,没有错,陇西单行寨,是当年跟着她风七芜混的人,她原以为关系最铁,作为她的后盾会最可靠,谁知今晚他们会因为半信半疑而相互打起来!反倒是史秋鹜、郭傲、赫品章那些越野山寨的人,在她到定西后还没开始大刀阔斧就坦言相信她!这是为什么!?
她后来也渐渐懂了,那些人,一定程度上和她同病相怜,都曾作为越野、郭杲、苏慕梓的死忠不被盟军接受;而孙琦胡三十这些人呢?正宗的抗金联盟,从未体会过那种不尴不尬……
然而她当时是真的不懂,远远听到孙琦胡三十骂她害死主公天骄,又惊又怒又悲又郁闷,邻近听到吴为她辩白说她不可能抛弃盟军,既是感动又难免伤感、不久前还让她觉得到达巅峰的抗金联盟竟然一下就走到末路……至于孙琦胡三十说她不可能向亲族动刀兵,她厚着脸皮在耳朵里过滤得干净,还能如何,这立场怎么站都是错的,只能告诫自己,坚持林阡所坚持,守住那个和林阡相爱的最初的凤箫吟……况且她脾气真是不好,眼下林阡被害,她这悍妇就是把天掀翻过来都做得出,又怎可能去管什么千夫所指百味杂陈。
青骢马一骑疾驰而来,眼见在胡三十孙琦武器言语的合攻之下吴已经流露出颓势,忍无可忍的她当即飞身一掠而下,一剑如虹将他们三个强行拆分。
吴胡二人杀得白热,谁知突然被血光分割,正待再杀,一同受阻,与此同时四围俱寂。
一声马嘶,火光齐飘,众人乍见那一袭白衣轻灵落地,先是震撼其剑法舍我其谁之魄力,后又迷茫她身世和身份的极端对立,所以齐刷刷地沉默和后退。
“主母!”吴收起刀来,喜出望外;胡三十却还提着刃,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副林阡不复活就绝对不会相信她的架势;孙琦双剑在鞘中将出未出,表情繁复流露出他心念千回百转。
勾起吟儿的记忆,不错,这个孙琦,虽矛盾她身世,却欣赏她战力,所以可以拉回来!
笑了一笑,即刻扬威:“昔年我诛杀单行,各位全都在场,无不见我一身是胆;后来我近交远攻去帮林阡粉碎楚风流单行的阴谋,各位也都随行,看到了我智谋超群。单是那场陇西之战,战功我认第二便没人能认第一。我倒要问一句,我凤箫吟要当盟主,谁敢说个‘不’字?!”
“是!我军是因为见到您,才更坚信主公没有死!”吴站她身后,激动忘乎所以。昔年这位置,孙琦也站过。
这威风一旦摆出,立即有人被收过来,她见孙琦迟疑,乘胜追击说道:“昔年单行叛变,反咬你暗通楚风流,你自己也辩解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孙琦,你怎可能不了解我这处境!”
孙琦怎会不记得昔年恩情?若不是凤箫吟明察秋毫他早就丧命,何来他今日来猜忌质疑?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底气的原因:“盟主,我也不想如此,然而那传言跟真的一样……”
“传言就是真的,我就是金国公主,母亲确实是被上一代的抗金联盟冤杀,凌大杰曾给襁褓里快要死的我割肉喂血,他们全都是我的至亲。但不知身世的十几年,我都是云盟主养育长大,她授我以宋融金之念、根深蒂固,后来我遇到林阡、徐辕、厉风行、金陵……太多人数不清,他们和我理想相同,一起缔造了这个新的抗金联盟,他们是我的至亲至爱、甚至他们就是我自己。我若不能两者兼得,也就只能不负光阴。”她索性对战狼的毒计以毒攻毒,坦白身世,加以明志,既动之以情,又大乱大治。
果不其然,孙琦或胡三十的麾下,再不是机械性地或被迫乖乖地过来吴这边站队,而是面色凝重、平静而认真地被她说服过来。
不听话的只有胡三十那样的莽夫,因为他听不懂啊:“果不其然承认了,话说得再好听,她也是金国人!”孙琦脚步移动过,却是舍不得胡三十才没动,他这个七弟太不省心了。
“我本载舟之水,风激必起波澜,覆舟非我所愿,奈何此身非我。若舟极力行稳,待我与风起落,管它风急水翻,不过清风好雨。”她望着孙琦一人,走慑服的最后一步,暗指那波澜是战狼这阵风引起,诸多巧合多半也是误会、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孙琦被她一双眼盯得防备尽失,听罢情不自禁缴了剑:“盟主本就是陇西寨的寨主,孙琦唯盟主马首是瞻!”
“中邪了吗!这金国女人念的什么咒!”胡三十愣在那里,拉不住也理解不了孙琦。
“胡三十你跟金兵打久了,连汉人的话都听不懂了吗!”吟儿立马还嘴,对说到这份上还不动容的人,比如胡三十,比如林陌,都是深恶痛绝。
“盟王说过的,你凤箫吟就是个巧舌如簧、嗜好虚名的小人!你辩再多也辩不了,何勐就是被你害死的!”胡三十这句话,令吟儿倏然懂了,原来问题出在陇西寨是因为何勐……
“林阡说我巧舌如簧、嗜好虚名?他喜欢我才那样说的!你们这群蠢蛋还相信了!难道他随口说句话你都要奉信一辈子吗!”她本来还怀疑胡三十是细作恶意作乱,但看到他实诚地点头之后,她立即意识到,胡三十是因为太迷信林阡而打心底里不接受旁人……这些日子以来,太多类似的人了。
“那林阡还称我守千城护万民呢,你怎么不奉信了!天骄是在他那句话的基础上才说我庇护了淮南、川蜀、陇陕所有军民,这名号又怎样?本盟主担得起!”至于何勐,她不辩解,确实有她连累的因素,她也能设身处地地想到,眼前这些人目睹过一个个战友牺牲,当逃兵既是失去信仰、也更是因为害怕吧!哪个人真的不怕死?
不免长叹一声,昔年苏慕梓引发的定西之战里,被林阡誉为“其徐如林”的袁若、“动如雷霆”的何勐、“难知如阴”的百里飘云、“不动如山”的沈钧、“其疾如风”的曾嵘……那个组合,注定不全了。
“七弟,你做什么……”大势既定,孙琦看胡三十等三十不到的人不依不饶转头就走,一愣,急忙喊住。
“回陇西!”胡三十把刀横着扛在双肩上,“备战!”
吟儿没有追,一来她有收服临江仙的任务在身,二来……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秋月如镜,佳人喜其玩赏,盗贼恶其光辉,天地都不能做到人人都喜欢,更何况她这个凡人?
胡三十走后片刻,吟儿和孙琦还在疏散人群,吴的脸色忽然一变:“糟了!”
“怎么?”吟儿转身,望向吴。
“我原先是听闻有金军作祟才到这里的,适才打起来,竟完全忘了……”话声未落,东南山野犹如往地底坍塌,在场众人全都觉脚底一震而陷。
“完全忘了?下不为例。”吟儿当然知道这里位于边界,却未料到吴等人因为出现内讧而完全没有设防,适才她自己也忙着收服叛将而忘却对外,此刻回想起来,才知不管自己出不出现在这里,都逃不开战狼的五指山,是的,她和她的盟军从头到尾都身处在被战狼算计的天罗地网里
战狼这几日的攻心到这里水到渠成,却不是要挖匪帮或越野山寨的墙角,那些不过是外围的渲染和造势而已,那些徐辕和柏轻舟会算到那他自然要避开;战狼的终极目标是以何勐之死来落实曹王父女串谋,从而激化胡三十孙琦和何勐部下等陇西寨军兵叛出!在拉大那群徐辕柏轻舟意想不到的陇西寨众的破绽之后,立即由刘铎率领麾下借助这场内讧为跳板,完成和会宁金军对石峡湾沈钧的夹击!
这妙计因为算人之不能算,故而对于战狼来说是稳的,即便凤箫吟这样的盟军主帅及时到场安定军心,也很难减轻损失
虽说此刻出走的只是三十人不到,但刚刚内讧预留给金军战机的岂止百人!现在金军很可能已经杀过来,吟儿再说“进入全面战备”都为时已晚,因为盟军可能连阵都来不及摆!难道说,她又要败?连累石峡湾被金军冲垮、定西被金军铺占?这下可好,中伤她的谣言要落实……
当是时,竟还有人双手合十默念老天保佑金军没杀来,吟儿把心一横,仗剑立于金军铁骑将要席卷而来的飓风之下,怒喝:“求天无用,只能求我!”竟似要在宋军羸弱之际以一己之力来对抗刘铎那未知人数的兵马。
出走的胡三十,是最先遇到和目测到这些兵马的人,当看见黑压压的战甲如潮水般往这里冲杀时,他呆若木鸡手足无措竟不知何去何从。
浩劫将至,最先有五个金军高手,同时以五种神功内力往胡三十当头击落,罡风下他动弹不得绝望透顶,本能喊出一句:“主公啊!您在哪里?!”
戈挥天月皎,血洒阵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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