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干的!?”薛焕既惊又痛,作为曾经的知己、现在的对手,他何尝希望林阡犯下这弥天大祸!神魔原只一线之间,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不,绝不是他!”柳闻因急忙反驳,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以是他!
“我也希望不是他……”薛焕痛心疾首。
又向西追寻了两个村落,每一个都是人间炼狱,每一个他们都迟了一步,薛焕看着所有幸存者经过林阡画像之后的惊惶之色,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手中的楚狂刀亦越攥越紧“事实证明,就是他杀的!他已入魔,罪无可赦!再不狠心杀他,天下苍生都要被他……”
“天下苍生?你们逼他入魔的时候,怎就想不到这天下苍生!”闻因瞬然噙泪,再度提枪,怒喝时与他泾渭分明,“冠冕堂皇,惺惺作态!”ii
“子若!”“住口谁是子若!”闻因大怒,举枪就扎,薛焕内伤在身,加之她马术绝顶,使他竟不能游刃有余、非得提刀尽力去挡,然而五招之后用大了力气,将她直接掀翻落马坠在地上,薛焕一惊急忙下马去扶,冷不防她跃起又是一枪回杀,薛焕赶紧凭刀架开她枪,同时刹不住力地以身将她撞倒在地“子若……”
千钧一发之际,热气腾腾的废墟里突然跳出一个身影,大吼“放开她”插入他二人之间,这身影实在是令他们任何人化成灰都认得……薛焕原本失心差点对柳闻因用强,谁料那个名叫林阡的恶魔陡然窜出,不但惊醒了他的理智,更加激发了他的血性“果然在此!林阡你这罄竹难书的杀人犯!”
双重激愤使薛焕也临阵爆发,堪堪和林阡这一刀打了个平手,两人战力飙高未想被对方一招就消磨了大半气力,而便在那个瞬间,柳闻因艰难上前冒死从背后将林阡点穴制伏……ii
薛焕万万想不到柳闻因居然能这么轻易地靠近魔态林阡的后背,这是连凤箫吟都不可能办到的事……正待赞她乘虚而入把林阡铐住,她甫一拾起枪就狠扫向自己,护在林阡身前阻止他楚狂刀劈砍“谁说人就是他杀的!”
“……难不成,你就是宋阵的第二阵眼……”一阵寒风吹过,扬起的血雨把薛焕浇醒,他知道眼前少女绝非子若更非等闲之辈,掀天匿地阵里她的寒星枪只怕在最为靠近林阡的阵眼——她正巧是林阡的背后之托使得这恶魔对她的站位产生习惯、对她适才从他身后的悄然出现没有半点设防……
看到宋军的阵眼朝气蓬勃,想到金军的阵眼,楚风流、解涛……死死伤伤全都因林阡,薛焕悲从中来,刀锋不曾放下“证据确凿,抵赖何用!”ii
“我相信林阡哥哥!前晚,他即使入魔也知远避人烟,更说过一句‘我若成魔,便教我死’,何况他后来接受了我的血,身体里的污浊之气殆尽,如今的他怎可能比那时还差、竟不能自控地滥杀无辜?”闻因一手坚决提枪对薛焕,一手果断支撑住林阡,有理有据地辩驳,回头却见林阡仍然不省人事,非但不辩解反而还想冲破穴道震开镣铐……随着镣铐的越来越脆,此情此境对薛焕没有半点说服力,眼下林阡这情景,和昔日的渊声有什么两样?难道他这次入魔非同小可,竟然是完完全全地回不来了?!
等等,渊声……
闻因话锋一转“薛大人,这情景是否似曾相识?您就是岳天尊,他就是渊声啊。”
薛焕不由得一愣,他确实体内有岳天尊的真气留存。但柳闻因所说的,是三十多年前冤案的一幕——药铺前,村落中,前去追捕渊声的岳离,也是亲眼目睹了民众被血洗,可是三十年后在河东的冥狱里,曹王亲口承认了渊声不是凶手,当初是岳离是被蒙蔽而误判,误判的结果却是进一步的生灵涂炭……ii
“你是说,林阡他,是被有心人栽赃嫁祸……”不同于岳离对渊声的预设立场就是不相信,薛焕对林阡的预设立场却是相信,“确有可能……”
然而,有几成可能?这些命案眼看着是才发生不久的,林阡只怕也就先了他们半步到此,还有人能到林阡的半步之前?且不说战力,就凭金军或吴曦那种近乎破碎的情报网,办得到?!
况且这两日的阶州烽烟四起,金宋双方想增加人手来找寻或杀了林阡都是奢望,谁会有那般精密策划来嫁祸林阡?!
可能性不到一成。
众人正自胶着,闻因忽然看见薛焕的背后好像发着两道绿光。
暗叫不好,才刚发声,木丛后猛然跃出一头野兽,横爪一扫众人闻声齐退数步,那庞然大物现身伊始便冲着离他最近的一条死尸撕咬,想必是被这里的血腥之味吸引了过来。ii
“会是这头……群豹子干的?”薛焕的麾下颤声问时,只因看到那豹子后面又来数十只,来势汹汹,横行无忌,此地无论生者死者俨然都将葬身于他们的腹中。
“不会,你看它们饥肠辘辘,想必此处聚集的民众平日都有对抗野兽的方法……”薛焕冷静分析,“何况民众们身上全是刀伤……粗看,大多是饮恨刀的伤口……”
尚未说完,就见这群豹子都来啃咬或拖移尸体,便连尸体旁哭叫的孩子亦不放过,薛焕带人虽少,却皆心存侠义,怎可能任由这群野兽作乱,但不得不说他们第一刻都是被眼前的末日景象慑得震惊原地,更没想到,便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杵在死尸当中有个没退半步的行尸走肉,赫然操着他手中两柄利刃往兽群冲杀过去……ii
众人来不及移步上前,全被喷了一脸的兽血,就看着那战鬼不正常地仰天长啸横扫千军,饮恨刀斩掠之处横七竖八倒满了雪豹们的断肢残骸,间隙,他还倚着那瑟瑟发抖哭不出来的孩童、自己给自己好像缺掉的半边身体裹伤,那时候别说孩童吓傻了不敢动,数丈内所有生灵都跟定住一样任他宰割!
这,可以说他是在重演着他刚才杀人的画面?
也可以说,他根本没杀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在救人?
到底他们该信哪一种!
最后,哭嚎的晚风中,只剩他们这群人和核心的孩童站着,禽兽属性的全部都同归于尽倒在了血泊里……
柳闻因如梦初醒,惨叫一声挣脱开薛焕,冲上前去一把将林阡抱起。远远看着林阡与死无异,薛焕陡然身体一颤,这还是那个在黔西笑说“承蒙薛大人厚爱,饮恨刀随时应战”的晚辈?这还是那个在山东狂言“我觉得,我是薛大人的克星,一年三刀需作废了”的后生?这还是那个在南石窟寺不分敌我“邪后,去助薛大人一臂之力”的同道中人?ii
这样的“你是凶手,证据确凿”,薛焕几个月前切身体会过,河东之战,谢清发的身体上插着楚狂刀,伤口是他薛焕造就,人证物证都有,但凶手根本不是他薛焕。虽然当时的林阡选择的是置身事外,但薛焕不介意在这里以德报怨,或者说还林阡适才对他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因为林阡出手他们也许会因为一时失神葬身豹腹……薛焕抱起那孩童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低声说了一句公道话“眼下他没杀这个孩童,可见比先前在战场上‘见人就杀’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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