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听到这直接的表白,忽然感情也不能自抑,抱起她头就强吻上去,前次他就是因为懦弱而失去兰山,这次他不能再重蹈覆辙,既然认清自己不能失去她那就要坦白……
然而这冲动到另一个极端的行为,实在将还在劝他放下兰山的陈采奕惊得呆在当场,久久都没清醒。
“采奕,这半年来,不,这些年来,我就像个不停找悬崖、迫切往下跳的孩子,你便一直在后面给我拉着,三番四次地将我拉回头。如今这悬崖不再是死地,我要将它变作巅峰,你会愿意换个身份陪我看吗。”宋恒微笑,毫无保留地问。
“……”陈采奕既惊又喜,如在梦中,久矣,才噙泪点头,“会,会一直在。”
十月末,“宋恒下落不明,寒泽叶数度病危”“天骄、越风抵达河南,但无法改变中线危殆”同时传到林阡耳边,彼时,他因为杨宋贤的缓冲总算不再为吴越之死疯魔,多事之秋也不可能有多少空闲再用来伤悲——西线和中线这般紧急,他却来不及抽身去救更不能去救,只因为东线一样危如累卵:楚州才定、淮西不安!故而吟儿已在收拾行装,不日便与他前往迎战。
林阡不可能离开东线,那西线中线还能如何?只能像相信自己那样,相信自己所有的麾下。“宋恒是个求生欲极强之人,必然会想方设法通风报信,泽叶虽然数度病危,却未必不是欺骗金军。”
“陇陕的‘掩日’一脉虽受到金军内乱影响,好在不曾有人员损失,风头过去,终究会确定宋恒所在。”柏轻舟也这般分析。
然而中线?全面溃败,惨不忍睹,林阡和柏轻舟一时没找到缓释的理由……
好在,还有毕再遇。
“老夫虽与赵淳相交不深,却不觉得他是个不战而逃的脓包。”毕再遇听到盟军的中线战况时就摇头说不对劲,待收到官军所言的中线战况,更加对林阡互通有无:“赵淳他麾下兵马,和我楚州大军一样,是看到金军兵锋极锐、敌众我寡,才决定弃守江北,焚毁樊城,严防死守襄阳……”
“如此。他之撤逃,根本不是不战而逃,而是坚壁清野。”林阡点头,理解,“樊城内外军民,想必他也保全。”
“可是,我军为何不知,还骂他是逃兵?”吟儿疑道,“还有,他为何这般不自信?且不说天骄和越风他们已经到了,就算穆、彭两位将军和陈军师,也能撑好长时间,没必要自焚城池,涨了金军士气以为他不战而逃。”
“官军和义军,很可能是被人双面蒙蔽,才导致相互的不信任和越来越深的误解……”杨妙真跟在他们身边久了,看问题一针见血。
“妙真,说得对。轻舟,立即对陈旭修书,叫他无论是否渡江,都务必先去与赵淳沟通。”林阡说,岂止明面上的这一点,暗处,海上升明月,他也必须让“真刚”通知新上任的落远空,尽快把“朱雀”这个心腹大患剔出来,无论他是不是那个双面蒙蔽的罪魁祸首。
对,那个确定存在的朱雀,还不一定就是导致蒙蔽的人。最可怕的,永远都不是间谍——
静下心后,林阡和宋贤都分析过,吴越之死疑点重重,譬如,他不可能不随身携带信弹,事发地据说离李思温不远,怎会有大半夜都“下落不明”?当真是段亦心这个“间谍”干的,还是说宋军自己内部出了“叛徒”?
须知,叛徒比间谍,更容易双面蒙蔽啊。
更可疑的是,十月二十那晚,李思温鱼张二还未战败,吴仕作为掎角之势,便送出了危殆情报给洛轻衣,间接导致了邓州据点的倾覆。虽然官军事后解释说,“乱中出错”,也不排除控弦庄故意给个假情报来分化林阡和吴曦,但是林阡不得不留着这样一丝怀疑的念,没有证据那就找证据,所以,“告诉曹玄,加紧盯着吴曦。”
盟军所有人都纯粹地绝对互信着,谁会想到守护的人能捅自己一刀?所以,这就是中线盟军一路败、西线盟军和完颜永琏两败俱伤的根由吗?如何不教林阡痛心,希望那都是自己想多。
所幸,那些或公开或绝密的情报,都不完全只有悲伤,譬如,吴越和石磊留得全尸,由移剌蒲阿将他们合葬,譬如,黄鹤去答应了天骄,暗中帮助宋军做事,譬如,程凌霄接连找到了失踪的莫非和洛轻衣,教莫非立即往江淮来面对林阡,也为轻衣找到了疗伤和休养的暂避之地。
“轻衣姐姐没事便好……”吟儿察言观色,知道这失而复得的消息很是治愈。
那日,鉴于淮西地区战势日益严峻,一旦林阡精神状态趋于正常,这边所有人都不得不对他放行。
临行之际,一干人等无论是留是走,但凡是有空暇的,皆陪同林阡与吟儿,一边离开楚州往南走,一边去英烈的墓前或衣冠冢前拜祭。淮东一役,官军义军伤亡都不小,尤其盟军,四大帮会一个解体,一个失了帮主,不幸中的万幸是还能前仆后继。
祭完今人,顺带着也拜见了古人。“那是韩夫人的衣冠冢。”毕再遇告诉他们,七十年前,韩世忠夫妇也驻扎楚州,率领将士抗击金兵,“当时楚州已遍地荆榛,军民食无粮,居无屋,韩夫人亲自用芦苇织蒲为屋。在寻找野菜充饥时,发现马吃蒲茎,便亲自尝食,并发动军民采蒲茎充饥。韩将军夫妇与士卒同甘共苦,方才使楚州恢复生机,恢复成一方重镇。韩将军兵仅三万,而金人不敢犯。不过天妒英才,韩夫人她,便是战死在这楚州前线。”
“这样的女中豪杰,人生虽只数载,却是光芒万丈,足以青史留名。”杨妙真叹梁红玉此生不枉。
“百里帮主?”夕阳西下,吟儿远远看到百里笙站在一处树下失神,由于百里笙腿伤甚重,原本是不必送行的。
林阡一愣,也看出这树下葬着人。
“帮主的妻女已逝去八年多了,她们尽皆长眠于此。”江维心神色黯然,乱世中,天妒的岂止英才?
阡吟皆是一怔循声看去,那棵树并不高大,怕是八年前淮南争霸之后才栽的,如今却也已经茂盛挺拔。
“当年我才出川蜀,到这两淮来建立据点,第一处便是楚州。后来,飘雪和飘云,都是出生在这里的。”百里笙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大多数人不知道,江淮四大帮会的这一家,有过个独特的名字叫“百里笙歌”,便是出自他和妻子的名字。
“百里帮主,此战结束了,我会让飘云回江淮,长伴膝下。”林阡郑重说,飘云是百里家唯一的后人,也是洛氏难得的骨血了。
“主公若是早于我回了川陕,记得告诉对飘云转达:飘云吾儿,早日带个姑娘回见父亲。”百里笙以倚老卖老的语气,生生打破了气氛的凝重。
“当然,若是抱个孙子来就更欢迎了。”许俊笑着打趣,学着百里笙语气。
秋冬之交,论形势的轻重缓急,楚州基本已度过危机,百里笙、杨宋贤等人皆留下辅助毕再遇,抗拒纥石烈执中、轩辕九烨这等“缺粮精兵”,所以还能容得下短暂的轻松释然。
但淮西皖地,金军压境、迫在眉睫,使阡吟不得不连夜赶去与李君前会合——
皖地边遽告急,淮人渡江以亿万计,江南震动,众情惶惑。昨日,有两骑身着金国服饰跃马江岸,宋民如惊弓之鸟传言“虏人至矣”,一旦闻讯,渡舟纷纷斫缆离岸,橹揖失措,渡者攀舟,覆溺数十百人。据闻建康城中的官吏都惊慌失措:“吏颤余前,不能持纸”。甚至,已有人劝说丘崈大人放弃庐、和州,退守长江,丘崈却摇头坚决:“弃淮则与敌共长江之险,吾当与淮南共存亡。”
仆散揆渡淮之势日益壮盛,民众恐慌,等闲官吏惊惧,虽最高长官不肯弃守,却不容置疑已到存亡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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