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主公,致诚不用原谅她,因为她根本不欠我杨致诚什么。上一代是罪,下一代是情。”其它的话,致诚早在寒棺被杨家人围攻时说完了。
“你俩的路会很难走,但是,一定是你俩的路,那就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厉风行隔空对林阡说。
“都怨我没有救得出她。”莫非对他回信时,竟然还觉得自责。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通融,尤其是对吟儿并不相熟甚至本就忌恨的那些……林阡执意不和吟儿断绝关系的直接结果,必然是吴曦麾下官军的不忿不满和不乐意,眼看着新仇旧恨交叠、完颜永琏又去意叵测,林阡不得不暂离盟军,把静宁秦州全权托付给寒泽叶。
他的原则一如既往:若林阡战能止战,则林阡战;若林阡退能止战,则林阡退。“吟儿,你我又一次成为了矛盾的起源。所以,不该留。”认清定位,必须离开。
“我才刚来,主公便走……”寒泽叶虽然遗憾不能和林阡并肩作战,却明白这可能是暂时勾销矛盾的方法,而且环庆那边……怎这么巧,他才刚来,完颜永琏就去了?必有阴谋。
“师父,先将师娘带回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思雨那边,我会叫她好好保护沂儿他们。”辜听弦拍胸脯保证。
送林阡去环庆之后,静宁秦州的重担就都压在寒泽叶身上,好在他已习惯,做主公在天骄以外的第二后盾。辜听弦、孙寄啸等人也全是他在陇右便驾轻就熟的。
倒是还有一个不陌生的新人……林阡临走前,交代最多是吴曦,交代最重的却是他,寒泽叶心念一动,已经看到他背影,驻足——“宋恒。过来。”
“何事?”宋恒正在带兵操练,转过头来满头大汗,倒是十分投入和认真。
“打完颜承裕,多操练锥形阵。”寒泽叶淡淡说。
“哦。”宋恒言简意赅,“好。”
那几日战斗集中在秦州静宁交界的秦安,多以寒泽叶为主、宋恒为副将,分工恰似雅州之战的王钺和风鸣涧,初次合作,对战完颜承裕和完颜璘,竟然出乎意料顺风顺水。
尽管,他俩私底下相交淡如水。
日暮。
无论向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看,漫天遍地都是血色渐染,天幕上的日月星辰,好像要被那些杀伐声震落下来。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林陌策马东行,望着这夕阳西下,忽而想起唐人王绩的《野望》,这首诗既应景也像透了他,与身旁这些称呼他驸马的人相对无言互不相识,他自己的命途则徘徊不定不知归依何方。
像透了我也像透了你,念昔,这世上,我们竟成了最像的人。
“少爷,生辰快乐。”崇力那个鬼灵精,还知道去跟后面就地休息的厨子们要了一碗长寿面,此刻捧着热乎乎的长寿面追上前面马不停蹄的兵马。
“谢谢。崇力。”他难掩感动地接过。
“别谢我,谢谢扶风吧!我忘了日子,亏得她提醒呢。”崇力笑着指着后面。
“她……可醒了吗。”他问的她却显然不是扶风,囫囵吃了两口面,面容里全然关切之意。
“少爷……”崇力略带不满,“为何!对你好的不搭理,那个该死的女人却……”
“别说了。”他知道他被贺思远说中了,这一生都吊死在一棵树上,或许,差点得到又意外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九年前,险些到手却不翼而飞的爱情,情到浓时却戛然而止的苦悲,悲冷生活里忽然闯入的欢乐,从此混淆了年岁,能令他动容的每个人都像她,眼角眉毛,嘴唇鼻子,总有一处是像她的,不过,只是动容而已,不曾动过心,心早给了她。
“那么,老爷的仇,就不报了吗!”崇力怒其不争,“她杀了老爷啊!”
他那时只看着这碗里的面条失神,九年前在淮南,她王婆卖瓜说她煮面好吃,在她师兄开的店里给他献宝,夹了一筷子面却越吃越长,最后才发现原来和他碗里的连在一起,顺带着把他那份也吃了大半,差点没让他尝到她的手艺。
可是,沧海桑田,淮南的人都来了陇陕,却是来体验这一出出物是人非。他忽然再也吃不下,想起那足以要她命的一剑竟然出自她大师兄之手,想到这人世几回伤往事,着实伤魂。
“驸马!扶风公主说,暮烟公主醒了。”扶风,实在是个贤惠的好妻子。
他来不及去感谢扶风,喜不自禁:“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生辰礼物。”
“唉。”崇力摇头,长叹一声,望着他的背影。
吟儿清醒后,听到侍女们七嘴八舌,才知自己闯下怎样的大祸,
追悔莫及,她怎能向完颜永琏伸手?竟然引得他忘情失态,当众揭穿她是他的小牛犊!
事实上,中剑后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大清楚,昏睡了足足八天八夜,原本记得的也快忘光了。
甚而至于问自己,怎么胜南没有来?我明明见到了他……
胜南怎么没有来?他显然跟来了环庆,可惜今年的九月初六,陪在他身边的又不是她。
日夜兼程向环庆去,到九月中旬,终于与程凌霄和独孤清绝见面、亦等到天骄徐辕来会合。吟儿身世揭穿那几日徐辕刚好在边境准备送风鸣涧出征,闻讯便知这是林阡命途的一劫,当即将短刀谷交托给风鸣涧镇守,继而亲身北上襄助林阡。
转魄的情报中称:轩辕九烨将原计划在静宁的婚礼照搬到了环庆。
“必须把主母抢回来!”胡弄玉闻言,二话不说给林阡出谋划策,她见不得有情人难成眷属。
“如此急迫?会否有诈?”独孤清绝因这娇妻在畔,增长了不少警觉性,见他们好像要谈如何抢亲,示意隔墙有耳进帐再谈。
“念昔伤势未愈,就如此着急嫁娶,恐怕是看穿了你会心急抢亲。金军既张网设伏、又高手如云,若去,不仅死路一条,而且环庆盟军必被谋夺,你的人手够吗。”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林阡略带惊喜转头:“云前辈,竟也来了环庆?”
云蓝一如既往,面色漠然地站定。
吟儿的行踪,虽不至于像遇刺前那般“绝密”,却因为她身体虚弱、而完颜永琏又铁了心要拴住她的关系,“飘忽不定”。只有在和林陌的婚礼上她才可能出现,对,那也只是“可能”而已,礼成之后却终将隐入江湖、踪迹难觅。稳操胜券的完颜永琏,不管是下明棋还是设骗局,都只问林阡一句你敢不敢来。
“但若不去,却会令他夫妻二人永不再见,终至抱憾终身。”程凌霄作为吟儿的另一个师父,和云蓝互相见礼,都为对方气质所惊。
“请你三思,孰轻孰重。如何决定,我皆听从。”一起进到帐内,徐辕对林阡如是说。
往事今朝重震,关于身世和理想的对立,徐辕却早就已经抛弃了偏见。
那女子,是他在云雾山亲手选定、在泰山内心承认的武林盟主。
做盟主时,意气风发,刀山火海都敢闯。
做主母时,策马扬剑,指天下谁人可挡。
他早知道林阡会做什么决定,无条件支持的同时,却必须提醒林阡,此行慎重,不得辜负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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