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珪则费劲地抑制住手中锤,咬紧牙愣是没说话,但他极力克制的切齿声,帐中每个人都清晰可听,最后,再也忍不住,吼出声来:“梁宿星那恶魔!一定要他血债血偿!”那恶魔,身上已经背负了调军岭箭杆峪几重血债。
彭义斌从未见过石珪比自己还要愤怒,被他一语点醒,义正言辞向阡:“盟王,义斌在此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将司马隆、黄掴、梁宿星尽数攻克!”“终有一日,要手刃凶手,为东部和南部的所有兄弟们报仇雪恨。”石珪语气虽平复,动情却更深。
见他们杀气愈盛,一直站在阡身边的徐辕,知道山东之战还有极大希望,心中的痛惜之情才被冲淡了少许。目送他们离开中军帐,正待转身与林阡商议如何解危,忽然留意到义斌石珪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脱口将他唤住:“柳大哥……”
这是怎样一个狠心的父亲,对战报中同样落在金军手中、目前还生死未卜的女儿竟绝口不问一句。
闻因落在了岳离手中,相比姜蓟飘云之死,也许震撼小得多了,所以战报中的描述太模糊。闻因在得知金军压境时有没有意识到来的人是岳离?不得而知。但毋庸置疑的是,一样惨烈,一样勇敢,当有敌入侵箭杆峪再无可出战力,闻因当仁不让策一匹无法无天前去迎敌,她所率领的那一路宋军,若然阵前齐解甲,亦无一个是男儿。
柳五津似是知道徐辕想说什么,转过头来,却轻松一笑,这笑容,不是强装出来的,而透着一种自豪,以及放心:“她没危险。”徐辕一愣,柳五津说,“有其父必有其女,闻因向来福大命大。”柳五津看向林阡,“何况,不是还有凤箫吟那丫头在吗?”
林阡与他相望,彼此正色点头。并肩作战了多年的战友,此刻他们最重要的人也都在生死相托,一样可以绝对互信。
这一战空前艰难,千载难逢的幸运是,无论是长久于逆境顽抗的红袄寨义军,还是跟着他这么久习惯了百战不殆的盟军,见到他如今屡战屡败却也空前凝聚。
“这大概是天骄辅佐主公之后、盟军遇到的最难打的仗,因为第一次遇到完颜永琏,虽然他还在幕后。”五津敛了笑,对徐辕和林阡说,“然则三十年前,你们的父辈遇到他,比这难打的仗,明处暗处比比皆是,惨烈到后来精锐死光了连苏降雪都打不过,盟军不也一直憋着口气活着吗……我是这里最有信心的人,因为信这个连长夜都能熬过去的抗金联盟,不会看到天亮了反而挺不过去。”
“是,今次与上次不同。”徐辕心一凛,三十年前也值山东义军向短刀谷求援,徐子山却在那时第一个背叛了林楚江,三十年后,徐辕将站在林阡身边,直到最后一个。开始不一样,结局怎会一样。
柳五津说罢转身,去了即将亮起来的夜幕中。
是的,若真像柳五津那样,把这场山东之战放在几十年来的抗金史上看,只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罢了。
而吟儿,就像是最黑暗的地狱尽头,那一束静静燃着却始终坚定的火,温暖着她身边的人们,同时也给林阡指引着方向。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令这道微光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