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她没想走,“祝将军,姜蓟和飘云,都是在哪儿?”
孟尝也没想走,一听泪就满眶:“飘云,应是在这里吧……”他往适才飘云的方向看,却没有尸骸,只有带血的旌旗,“怕是,已经全都埋了……”
“姜蓟呢。”吟儿哽咽,话音未落就看到了姜蓟的断手和残枪,然而上前想找,却因为梁宿星将他尸体大半都打进了地下,只怕要用铁锹才能把能看到的皮骨都铲出来。
“你们答应我,会照顾好星衍,他哪次作战不伤,他以后没你们怎堪……怎堪……”吟儿伏地恸哭,适才的愤怒和狠辣消失殆尽。
骁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姜蓟、飘云,每次都是身先士卒,所以受到的凶险比任何人都多,她早该料到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为何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朝夕相处,生死患难,从天外村,到扇子崖,到箭杆峪,已经很久很久了,现在,明明越来越好了,离林阡越来越近了,为何,这些大好男儿,都撑不到和他们尊崇的主公会合……
一阵冷风袭过,无尽沙尘,滚滚往天上残月去。陪这烽烟扬起的,全然征人之灰,这一战结束后,还剩几许风物。
吟儿一时失神,竟没留意到背后的星衍已经苏醒,此刻他眼中含泪撑到祝孟尝身边,一把攥住孟尝的膀子:“是真的……?”
祝孟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苦痛地咽着口水,嗓子堵塞地疼。
“还他们的命来——!”星衍义气之人,猛地就挥拳直往君剑心窝掏,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
“还他们的命来!还来!还来!!”星衍对着完颜君剑拳打脚踢,此刻表情用丧心病狂也毫不为过。
可怜君剑半昏半醒,被打得吐血不止,星衍被祝孟尝拖开之时,他在地上躺着呼哧喘气,脸上早无半点血色。
她看着星衍拿他施虐泄愤,一时竟劝阻不得,失去姜蓟飘云的痛,星衍比她强千万倍,然而,这到底是战俘,这到底是要拿来交换闻因的人质,这到底……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她这阵前勇谋兼备、淡定冷静得堪比岳离的哥哥,原来,也有这么弱小的时候。
“杀了我吧。”他艰难咬出这四个字,好歹还保留着皇室的傲气和尊严。但也可能是那种无数次打击后、才看见希望就又绝望的万念俱灰。她该骄傲是吗,他跟她对战,好像还一次都没胜过。
那一瞬,不知怎的,竟教她仿佛看到当年短刀谷里的林陌。
“等你的父亲来救你。”她俯身给他擦去嘴角血渍,站起,闭上眼决绝,“押下去。”
三月初十夜,近乎一致的惨况也发生在月观峰金军身上。
被中部杨鞍党以及北部吴越夹击的楚风月和纥石烈桓端,之所以成为林阡最近的重点打击对象,正和完颜永琏、岳离分析的一样,是林阡为了掩盖石珪没能到凤箫吟身边襄助的心虚。可惜,林阡即便把他们打得苦不堪言,也不能杜绝箭杆峪遭受强度摧毁。
“风月……”连绵了百天百夜的战火,在今夜尤其炽热,灼烤着纥石烈桓端已近模糊的神智。几个时辰之前,他曾以背脊替她招架了刘全和展徽的连续两剑……就像当年沂蒙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乡村,她也以她的身体拦挡住史泼立要砍他的那一刀。
风月,这个叫了十多年再简单不过的词,这些天来他一直藏在心里想要唤,却为何出口如此艰难,如此陌生……?是了,并肩作战三个月了,她始终不肯原谅他,腊月廿九对天骄徐辕的围攻……
突然间,桓端身处的这个世界竟兀自摇晃起来,不断晃动,愈发剧烈,意识也顷刻就左冲右撞,还没来得及听到楚风月应声,还不知道他鼓足勇气的靠近有没有得到她的原谅,就被从天而降的沙土扑了一脸,险险被埋在其中窒息,顷刻,却又可以呼吸到空气,感觉一双熟悉的手,正慌忙擦去自己脸上的泥尘。
“风月……其实早就原谅了师兄……”他呓语,心情微一好转,梦中的时间却一片混乱。“宋匪来了!”“束将军就在近前!”这些军情,竟不知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南北西东,也不知晓。
恰在那时,终于听到她声音,打破了浑噩,却冲击心头:“带他走。”
“风月!”他大惊,万想不到正是此刻自己不济、而她,又必须再一次面对宋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