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里长,林延潮在洪塘社学时,与张总甲也打过几次交道了。在清化里,有张经家那样的四代官宦,张总甲里长再大,腰杆子也没官宦人家的硬,村里的事轮不到他说得算,所以张总甲平日都是笑脸迎人,当个和事佬差不多了。
可永安里下面的编户不一样,除了妙峰村谢家,其他村连个有功名在身的人都没有。谢总甲平日就是蛮霸二字,唱黑脸的角,平日村里催科钱粮的事说一不二,求情也没用,不给任何人面子,四方村民给了他谢老虎的诨号。
林延潮打量这谢总甲,他与大娘相貌有些相像。听说此人,年少时性子暴躁,后来因谢家出了个举人,谢老虎因此攀上官府,当上了里长脾气这才收敛一点。此人当上里长后对谢家人,妙峰村的村民,十分护短,其他村的人对他早不满了。
“谢总甲,是你们家三仔毁了我们村的蚬埕。”
“要你废话,我们总甲没有看见吗?”
“不过是借点水土,不是又给你们填回去了,呱噪个什么。”谢家的人叫嚷起来。
谢总甲将头一抬喝道:“老三,有没有这事?”
“爹,有,但是……”谢家老三倒是一口应了。
“混账东西。”谢总甲骂了一句,不待解释一脚将自己儿子,踹下了田埂。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谢家老三扶起来,但却摔得满身泥浆子。
“坏了人家东西,多少钱赔给人家,我们谢家不是出不起这钱,而是丢不起这人。我谢老虎平日承乡亲们抬举,称一声总甲,为朝廷当差,总不能让乡亲指着我的脊梁骨骂说,处事不公道吧。”
啥!谢老虎居然转了性了。
谢家老三苦着脸道:“是。是。”
几位洪山村的老人,见了赶紧见好就收地道:“谢总甲,管慑一方,我们都是敬仰的,老三他也是一时无心,现在两村人化解了误会就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还不要耽误了地里的农活。”
洪山村的人心想事情能这样结束也不错,也没丢了颜面,正要转身迈步却见谢总甲斜着眼,动了动嘴唇。
“慢着!我说了你们可以走了吗?”
众人停住脚步,洪山村老人赔着笑脸道:“谢总甲还有什么吩咐?”
谢总甲眯着眼睛道:“老林叔,秋汛就要到了,闽水马上就要泛滥,我接到衙门里的行文,要我们沿河各里都要加派坝夫沿河巡弋,你们洪山村那条堤坝,不可有差池,这次编役,你们洪山村最少得出二十人,作坝夫巡堤。”
几位老人听了连忙道:“哪里有这么多人,这坝夫一日到晚的都要在堤上,秋汛来了,秋收也要到了,误了地里的收成怎么办。”
“你们这夯货,没半点见识,”谢总甲斥道,“若堤坝坏了,水淹了进来,稻子泡在水里能收?你洪山村一家淹了也就罢了,难道叫我们整个永安里,也陪你?是你们犯浑,还是我犯浑?”
几个老人被他斥得面子涨红,只能求着道:“谢总甲,你容情则个,二十个坝夫,对于我们洪山村太多,不如让一里各村都派人来轮,这样大家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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