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不然,老者之前桥上穿鞋告诉了张良一个'忍'字道理,而这一次告诉了一个'先'字。
兵法上争先的道理,每次张良去都比老者晚,那么要想不比老者晚,争到先这个字,就必须比老者有更万全的准备。
坐在桥上苦等五日是傻逼的做法,要想不晚就要在第四日晚上,第五天的凌晨赶到。
若是老者第四日半夜赶到,张良也可以说,你不是说了第五天吗?你第四天来了,不可以怪我哦。
所以张良第四天夜半来后,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张良到后,过了片刻(少顷),也是就是第五天的凌晨,老者稍晚了张良一会赶到后,见到张良反而大喜。
因为他知道张良懂得了他的意思,通过了考验,老者传授张良太公兵法,太公就是姜子牙。
所以这就是道家挑选传人的方法,重在一个'悟'字,他不会告诉你办法,而是自己领悟。
大部分人解读留侯世家这一段,往往用品行这个方面去解析,往往就是错了。黄石公传授张良兵法,是因为张良有悟性,而非张良是一个好人。
听了林延潮讲后,众翰林都不由震撼,什么是史学,如何读史书,为何我们读的,与林延潮读的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林延潮为何为日讲官,能受天子赏识,正是因为对方读史锤炼智慧,能够经世致用啊。
季道统此刻面色涨红,半响后方道:“林学士之史学功底,下官实是心服口服。”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客气了。”
驳倒了季道统,林延潮目视过众翰林,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会在林延潮面前说出读史无用的话来吧。
说到这里,林延潮看向众人道:“道家重悟,不重传授。因为道德经第一句话即言,道可道,非常道。讲出来的道理,就不是原先的道理。”
“而佛家是明心见性,传授越多,点拨越多,越成识见障,知道越多越会覆盖了本性,所以禅宗推崇是以心传心。”
“而唯独我们儒家不同于佛道,先圣从不虚言。孔圣作易,程朱解释四书,即以直白之语注释经义。是先贤不知道可道,非常道?并非如此,这是先圣之志,先圣们相信哪怕三尺蒙童,有心向学,循序渐进,人人皆可成圣贤。”
众翰林听了林延潮之言不由正色,说的好啊。
虽说儒学平日讲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但从五经到四书,从论孟到大学,在到四书集注,难度是越来越低,话越来越浅白。
要不经讲解看读四书五经,那要多高的悟性啊。所以儒学通过讲解一直在放低门槛,孔子当年三千门徒,咱儒学从来走的都是平民教育,而不是精英教育的路线。
但因为后人解释越多,也是别人的道理,对自己反而是识见障,离明'道'更远了。
因此儒学功夫就在'思辨',王明阳通过格竹子悟出'致良知',书中的话说的再有道理,但我不认同就不是我的道理,这是思辨。
而通过读史,将自己的道理用在古人的场景,古人身上,以古鉴今,这也是思辨。
故而经书得来的先贤之言,于经义史书中思辨,于事功中实践,这就如同舂米过程。
众翰林们听林延潮从讲史至治经,从理学讲至事功学,从开始的质疑,到后来的一脸懵逼,到最后的佩服。
如果说理学取专而精,事功学取博而通,
理学是先知后行,那么事功学知以识路,行以进步,故而知而后行,行得真知。
理学固然宏大,但事功之学也实为可观,确实为儒学一脉,这实在是扭转很多翰林对事功学派的偏见。
从南宋以来,事功学派一直主张经史并治,若如此真能产生经世致用的效果。那么这一次会试,加大策问的比重,让读书人能多一些经世致用之学,又有何不可?
Ps:这一段张良黄石公故事解析,是来自吕世浩先生的讲解,搬到书中使用,特此说明一下。吕世浩先生对史纪极有心得,书友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
这一章死了好多脑细胞,写的慢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