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去年从皇甫嵩征讨黄巾,路见过这等惨象,时隔一年多,在魏郡又见到了。
车中的陈芷、迟婢、唐儿、吴妦诸女见此情景,无不变色恐怖。吴妦算是胆大的了,从过贼,刺杀过荀贞,经历过征战,可她身为女身,以前在黄巾军时都是在后方,随着营眷行动,从未有过单独外出,未见过此等惨像,后来逃到了赵郡,尽管日子艰难,可她是左须之妻,也没受过什么苦,后来被荀贞抓住,在中尉府里更是不缺衣食,而今眼见此景,她深为震撼。
黑山军初起时,她曾为之窃喜,见荀贞为褚飞燕头疼,她深感快意,然却未曾料到黑山军对百姓造成的这么危害这么大,由此想开去,去年的黄巾军是不是对百姓造成了一样的危害?
她出身农家,跟着黄巾造反一是因左须兄弟信奉黄巾道,二是因对当权者锦衣玉食,贫者为求一活却甚至不得不卖儿鬻女的黑暗之社会现状十分痛恨,因此才希望大贤良师给这人间换一个天地,而在看到魏郡的这番惨景之后,她却不禁为之怀疑自己当初跟着造反的初衷是否正确了,难道这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么?
当然了,她之所以“自疑”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再粗野、再不驯,她也是个女子,有着女子的细腻,如果换是个男子,如张角,他就算是看到了此景,也定然不会改变初衷的,难道不正是因为还没有推翻这个已然腐朽的汉室,所以百姓才会民不聊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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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妦感觉到了自己思想上的“危险”变化,她取出铜镜,提醒镜中美艳妩媚的自己:“不管怎么样,荀贼是杀我夫兄、杀我夫的大仇人,我一定要手刃了他,为我夫兄、夫报仇。”
邺县在望,荀贞暂将沿途所见带给他的沉重心情压到心底,振作起了精神,要想改变魏郡的现状,只有先掌控住魏郡的局势,而要想掌控住魏郡的局势,就得先打赢眼前这一仗。
时当正午,春阳高照,带来熙暖。
邺县城头,一面黑底红字的汉家大旗斜立在阳光中,百余郡卒在城墙上披甲巡逻。城门半开,十几个甲士持戈相对立於门下,时有稀稀拉拉的县民出入。
在郡界的时候无人迎,现到了郡治城外还是无人迎。
——荀贞一行人就且不说荀贞二千石的车驾是多么的威严显眼,只他带的那三千余步骑带起的偌大声势,隔着几里外都能望到,邺县的郡县吏不可能不知道荀贞到了,却依然无人出迎,欺人太甚。
便不说荀攸等亲近心腹,便是随从在刘备车侧的关羽也不禁恚怒。
关羽虽然对荀贞有成见,可他毕竟与荀贞接触这么久了,与荀贞并肩战过张飞燕,对荀贞的观感渐有变化,并且他现在和荀贞算是利益相关,因对魏郡吏员之轻慢极是不满。
荀攸和刘备来到荀贞车外,说道:“明公,请你在车中稍候,我等去郡府唤郡吏出来迎接。”
典韦按剑进前,嗔目说道:“明公,韦愿从荀、刘二君同去郡府!”
程嘉、岑竦从前头回来,亦道:“明公请在车中稍候,我等去郡府通传。”
荀贞抚髭说道:“都到地头儿了,还通传什么?”笑道,“进城。”
县门的守卒早就看到了荀贞等的来到,三千余步骑声势极大,尘烟滚滚,他们起初以为是於毒又来了,但在现这支队伍打着荀贞的旗号,是新任的太守来后,轮值今天守城的县吏就变了脸色,他急忙遣人去郡府通报,可等来等去不见人来,眼看着荀贞的车驾在县外停了好一会儿了,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在城上坐立不安,最终一咬牙,从城楼上下来,一溜小跑地来到荀贞的车驾前,请求拜谒。
高素带着前导步骑在前边,没给这个县吏什么好脸色,派了个人去通传荀贞,趁等荀贞回话的空儿,他骑在马上,提矛在手,打马绕着这县吏兜了几圈,问道:“汝知吾是谁么?”
他是打过仗,杀过人,从战场上走过的,这会儿提矛驱马,杀气腾腾,把这个县吏吓得腿都快软了,由着他打马绕自己转圈,弓着腰,低着头,保持着下揖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这县吏心里有鬼,知道郡府无人去迎荀贞的原因,深恐被荀贞迁怒,一句话不敢说,心里痛骂道:“姓宋的竖子小儿!我说你怎么请病假,不来轮值,却原来是早知荀乳虎将要到任!你要不请假,今天又怎会轮我守城?你这竖子,害苦乃公了!”
他正在自居乃公,暗中痛骂姓宋的同僚,陡然听到高素问话,忙堆满笑容,谦卑讨好地冲高素连连作揖,说道:“下吏乡野愚夫,虽不知将军姓名,但观将军威武不凡,想必是府君帐下的一等虎臣。”
“倒是挺会说话!”高素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到他的身前,陡然变脸,催马直奔,直快到他鼻子底下了才勒马停住,马蹄抬起,差点踢到他的脸上。这县吏浑没反应过来,直等马蹄快到脸上才反应过来,惊吓失措,早就软了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跌坐在地。
高素提矛举到他的脸前,以矛尖对之,恶狠狠地说道:“乃公乃是颍川高子绣!你这狗贼竖子!府君驾临,竟敢不迎,知该当何罪么?”
这县吏脸都白了,惊恐万分,深怕高素的矛戳到他脸上,既想盯着矛,又不敢看,差点尿了裤子,颤声说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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