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竟能当郭林宗如此美誉?”
“吾郡有一才士名叫戴良,不知荀君是否有闻?”
“可是戴子高之后么?”
“正是,他的曾祖父戴子高好给施,尚侠气,食客常三四百人,时人为之语曰:‘关东大豪戴子高’。戴良和他的曾祖父广养食客不同,此人才高倨傲,放诞无节,其母好驴鸣,他便常学之,以娱乐焉。吾郡谢季孝曾问他:‘子自视天下谁可为比?’他说:‘我若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
荀贞说道:“是够放诞,也够倨傲的。‘独步天下,谁与为偶’,这是视天下英才为无物了。”
“然此人独服黄叔度,每见黄叔度,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所失。他母亲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刚见过黄叔度,便问他:‘汝复从牛医儿来邪’?……,荀君可知戴良母为何称黄叔度为牛医儿么?”
国叕说到此处,想要卖个关子,却见荀贞根本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尴尬地摸了摸胡子,只好自问自答,继续说道:“黄叔度的父亲是一个牛医,戴良母故称他为牛医儿。戴良回答道:‘良不见叔度,不自以为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是颜回赞美孔子的话,可见黄叔度之学问品德。”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又吾郡周子居。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者器。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陈仲举把他比作干将、莫邪这样的宝剑,世之稀有,可是他却也很钦服黄叔度,常说:‘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
荀贞说道:“如黄叔度者,可谓圣贤。足下能与他同县,幸甚至哉!”
国叕面有得色,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说道:“是呀,是呀!在下能与黄叔度同乡,确是一件幸事。”
荀贞又问道:“吾闻汝郡有月旦评,足下知否?”
这又是汝南的一个骄傲。国叕自然知道,他说道:“吾郡许子将少峻名节,好人伦,才高名重,年十八即得‘希世出众之伟人’之赞,与陈仲举、李元礼、郭林宗诸贤齐名。他尤能知人,好评点天下人物。因他近年来每次评点人物多在每月初一,故名‘月旦评’。”
“贵郡袁本初,四世三公,公族子弟,以豪侠自居,年二十,任濮阳令,弃官归,送者如云车徒甚盛,将入汝南郡界,他对送行的宾客们说:‘许子将秉持清格,岂可以吾舆服见之焉’?遂以单车归家。可有此事乎?”
听到袁绍的名字,国叕微微愣了下,在听到荀贞的询问后,反应过来,说道:“有此事。”
“吾闻人言:‘得许子将一誉,如龙之升;得许子将一贬,如堕於渊’。看来此话不假!连袁本初这样的公族子弟都对他如此敬畏!……,贞再请问足下,你可曾得过许子将之誉么?”
国叕在本郡没什么贤名,他知道许子将,许子将不知道他,又怎会得到许子将的赞誉,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再请问足下,你想得到许子将之贬么?”
“当然不想!”
“如此,足下尚有廉耻之心,我可以与足下谈今天的正事了。”
国叕不知荀贞何意。李博起身,自袖中取出阴修的公牒,双手捧着,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接住,茫然地看向荀贞。荀贞说道:“这是府君手写的牒书,请足下观看。”
国叕打开,低头看,看了没两行,失态变色,急促抬头,想要说话。荀贞抬手往下压了压,威严地说道:“请足下先看完公牒,再说话不迟。”
国叕如坐针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公牒看完的。
荀贞冷眼旁观,蓦然问道:“是否触目惊心?”
这话说到了国叕的心窝里,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惊觉不对,又想摇头,摇了一半又觉得不合适,停了下来,举止失措,汗流浃背。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恃的那所谓良策原来竟是半点用处也无。荀贞目光是如此的逼人,似将他看了通透。他再也没有了一分一毫的镇定,初见荀贞时的那一点心虚,转变成了占据满心满腹的惶恐惊惧。刚才谈论本郡名士时的侃侃而谈,早不知飞去了哪里。他坐立不安,支支吾吾:“这,这,……。”
“足下为阳城长数年,赋敛无时,贪污不轨,共计多收口算钱三千余万。县中大姓刘氏,贼杀人,按律当死,足下受其赇,释之不究。足下又受商贾、冶家财货,少收市税、铁税;又明知治下豪强大族自占隐匿家訾,不究其罪,见知故纵。……,府君手书的这些条文不法事,可有错的么?”
国叕满头大汗。堂外的热气一波波袭进来,堂上闷热不堪,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宣康提起毛笔,又轻轻地放在案上,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声响。听入国叕耳中,却如惊天霹雳,他手上一松,公牒掉落地上,急忙又俯身捡起,说道:“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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