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沉默了十秒,直到怀亚打断他的沉思。
“殿下,那个老兵一直不肯走,到现在还跟着我们。”怀亚向着后方的一个蹒跚人影指了指,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过了塔伦家的冰河城,我想,他身上的干粮和补给并不足以支撑他回程到永星了——而且他没有御寒的衣物,越往北的话……。”
“要我说,我们可以把他交给那位男爵,”乔拉摸了摸自己的红发,“这样就不必担心他会饿死或倒毙在路上了。”
“你见到他的模样了,我猜那位老兵不怎么擅长跟贵族打交道,而男爵,大概会直接把他投入地牢吧,”泰尔斯摇摇头,看着远处杰纳德固执的身影:
“而他毕竟是……已故约翰公爵的亲卫,跟璨星也算一脉相承。”
泰尔斯眼神闪烁,想起墓室里那位先王幼弟。
【星辉战神,索达拉解放者,星湖公爵,约翰·L·K·璨星,613-660】
“那就带上他吧。”
泰尔斯疑惑地看向他的副使。
普提莱勋爵气恼地发现自己的烟斗又被冻熄了,手忙脚乱地摸着身上的口袋,还是怀亚叹了一口气,掏出火石走上前去。
“要我说,有这样的毅力,徒步跟了我们三天三夜——谢谢你,可算救了我的老命——如果不是最忠诚的属下,就是最危险的敌人。”
普提莱点燃了烟斗,看向车队最后面,那架装着一副棺材的马车,不屑地道:
“无论哪个,你都有理由把他带进来,置于你的观察和控制之下——反正,你这乌烟瘴气的车队里什么都有不是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装着没听见普提莱向他抱怨血族旅伴的事情:“忠诚的属下和危险的敌人——我可不想冒险赌其中一个可能性。”
“难说呢,”普提莱狠狠吸入一口烟,舒心地闭上眼睛:“有时候,两者皆然,也是有可能的。”
泰尔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殿下,那个老兵?”怀亚试探地问道。
泰尔斯沉吟了一阵,突然拔步向着那个星辉军团的老兵走去,后方的罗尔夫不声不响地跟上。
怀亚愣了一下,连忙赶上第二王子,同时不悦地看了随风之鬼一眼,超过他之后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变成最靠近王子的人。
怀亚觉得,自己的侍从官地位,正被这个要靠义肢才能走路的银面人,严重威胁着。
比如,那种只有他和王子能看懂的手语。
“老兵!”泰尔斯远远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在寒冷中抱臂发抖的杰纳德,抬起头来,看见泰尔斯身上绣着的九芒星,眼前一亮。
他想起当年,那个懒洋洋的中年公爵,从营房里第一次走出来,跟他撞了个头碰头的情景。
公爵。
“杰,杰纳德。”他哆嗦着道。
“依然不肯放弃,是吗?”泰尔斯眯起眼睛:“但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跟着我们——你是詹恩·凯文迪尔送来的,而我并不相信他。”
杰纳德一愣,连忙辩解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被他们抓住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送来……”
“但三天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泰尔斯打断了他,直直盯着杰纳德的脸:“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杰纳德怔怔看着泰尔斯。
也是呢。
他,终究不是公爵。
他不会相信我。
如果是公爵,大概会神秘地笑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阔气地让他去领一份食物,然后撂下一句“我会注视着你的哟”,就放心地离开吧。
但也正是公爵这样的性格,才会……才会……
三十余岁的老兵咬了咬牙,抬起头:
“我在被押来的路上,听那些关押我人的说了,殿——殿下你,要去埃克斯特?用自己的生命,去平息北地人的怒火和仇恨?”
泰尔斯盯着他,不言不语。
杰纳德抱着手臂,颤抖着道:“请让我跟随你,跟随九芒星。”
泰尔斯没有说话。
在杰纳德忐忑不安的时候,第二王子殿下才慢慢开口。
“我听说,”泰尔斯吐出一口气:“你曾是星辉军团的人,是约翰公爵——我父亲叔叔的亲卫?”
杰纳德眼神一黯。
“是的。”
而我辜负了他。
“如果是为了星辉军团的同袍忠诚,”泰尔斯冷冷地道:“你大可以继续回王都,为我的父亲,为凯瑟尔王效力。”
“我已经在王都,为他效力了十二年,”一脸风尘的杰纳德,一边艰难喘息着,看向泰尔斯:“而现在,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是啊。
当年星辉军团解散,大部分人跟着队长去了断龙要塞,跟埃克斯特人血战三场,《和约》签订后,又继续在苦寒中守卫着星辰的边境。
但他没有去。
他想要留下来,继续在王都,为九芒星,为璨星家族效力。
为自己赎罪。
但是……
那个凯瑟尔……
杰纳德想起自己十二年里,麻木不仁的城防队生涯,凄凉地笑了一下。
泰尔斯看着他的样子,深深叹出一口气。
“去找乔拉——红头发的这位,”在杰纳德惊讶的眼神中,泰尔斯抿起嘴唇:“既然你是老兵,那就让他给你安排岗位——使团不能留下无用的人。”
杰纳德哆嗦着,向着泰尔斯。
他一个激灵,两行热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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