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来,你……”
泰尔斯长叹一口气:“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希来按了按湿润的眼眶,表情恢复严肃,语气不容置疑:
“我在说的是联姻,权力,利益,局势,政治,王国的平衡,翡翠城的将来,甚至陛下的野心!”
联姻,权力,利益,局势,政治……
泰尔斯只觉内心一沉:
“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
希来愣了一下。
“我年岁正好,身体健康,长相不差,最重要的是能够生育——这还不够吗?人们对女人作为妻子的要求……噢,我懂了。”
少女凝视着目光灰暗的泰尔斯,恍然醒悟。
她的表情僵了几秒,很快又被笑容替代: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泰尔斯,难道我们还要谈什么老掉牙的爱情和喜欢,相知和陪伴,花前月下和山盟海誓吗?这可不是什么科莫拉大帝和埃兰纳公主化敌为友终成卷侣的俗套爱情故事!”
泰尔斯没有说话。
希来挥手哼笑,像是在说着最荒谬的事情。
“致命鸢尾在上,你多大了啊,泰尔斯,上过政治课吗?背过星辰各大家族的历史及其概况吗?”
她加重语气,就像一个成熟政治家在教育某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儿:
“你是国王之子,我是公爵之妹,我们活在现实里,理应比那些浪漫吟游诗和冒险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名词高级些!”
但泰尔斯只是幽幽地望着她,沉默半晌。
“真的吗,”王子面容沉静,眼神深邃,“这样的选择,真的让我们更……‘高级’了吗?”
他真诚地看向希来,眼神里甚少质疑和指正,更多的是疑惑与问询。
希来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
几秒后,倍感挫败的她长叹一声,把脸埋进手套里。
议事厅里沉默下来,泰尔斯看着她的样子,同样心情复杂。
“是因为这个吗?”
大小姐依然垂着头,但她轻轻举起左手,一把抽掉了手套。
“不,不,当然不是,”泰尔斯看着她手掌多出来的尾指,几秒后才从不甚习惯的视觉冲击里转头回神,“这跟你的手无关,你的手很好,没问题,真的,我很喜欢它,额,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因为什么?”希来抬头打断他。
“因为……”
“是因为雅克吗?”希来抓着手套,步步追问,“那个玩弄人心的变态怪物,它真的把你吓出屎来了?”
泰尔斯一顿。
【相比起这世上最可怕最邪恶最恐怖的存在,相比起它用几千年时间所发明建立完善的伟大魔法……而我祝您击败它,殿下,成为——邪中之邪,恶上之恶!】
泰尔斯想起斯里曼尼那痴痴傻傻的笑容,想起这位冷血狡诈的辩护师也许曾是个温厚良善的普通人,想起命运——抑或是魂骨——对他的所作所为,只觉心情沉重,悲哀莫名。
“我确实不喜欢你那位‘朋友’,也不太想再见到它,”泰尔斯收起回忆,摇摇头,“但是,不,也不是这个。”
“那就是你心里有别人了?龙霄城那个人称‘热血沸腾’的北方婆娘?还是特巴克家那个天天端着架子装硬汉的所谓女公爵?噢,还是说你其实不喜欢女人,没办法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没关系的,王国里这样的婚姻配对多得是,只要不对外声张,照样……”
“不!”沉浸在糟糕回忆里的泰尔斯失口否认,“不是,都不是,只是,只是因为……”
“因为……”他想起什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落日啊。
“因为这不是你。”下一秒,希来轻声开口。
泰尔斯吃了一惊,不无诧异地望向她。
只见希来痴痴地望着自己那只有五个指套的手套,表情悲凉。
“我明白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答应我的,对吧?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会做的事——就像詹恩不会大公无私地主动后退。”
泰尔斯愣住了。
“你知道吗,我哥哥说你多愁善感,表里不一,前后善变,优柔寡断……”
希来轻轻地、缓慢地、认真地,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
这还是泰尔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手:少女一个一个手指来,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到了最后,在另一只手的帮助下,她才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小指,以及那微微颤抖,似不愿意的尾指捏在一处,艰难地塞进同一个指套里。
她声含感慨,左手又变回了五指:
“但要我说,你简直是这世上最顽固执拗,最闭塞拘泥的傻蛋白痴,又臭又硬,不知变通,更不可理喻。”
泰尔斯沉默了。
“对。也许你们都是对的。”
“你这样可活不长,你知道吗,”希来笑了,她看着议事厅上铭刻着‘科萨公爵问政于民’浮凋的大门,出神道,“你活不长的。”
泰尔斯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默默道:
“是嘛。”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说假如……”
希来转过头来,笑容惨澹。
“假如没有眼前这些事,没有我哥哥的事,没有你父亲的事,没有空明宫,没有复兴宫,没有仲裁,没有摄政,没有一切恼人的事情,只有我,还有你,”她盯着泰尔斯,目光灼灼,“那你会答应我吗?”
泰尔斯不由一愣。
几秒后,他艰难扭头,避开希来的视线,挤出笑容:
“答,答应什么?”
希来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瞥了他一眼。
少女想通了什么,轻嗤摇头,表情讽刺。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大厅里气氛压抑。
“我父亲,他亲口告诉过我,”他赶在对方之前开口,也不知道是真想作出解释,还是只为逃离此刻的压抑沉闷,“靠着婚约抵换盟友和忠诚,这种方式业已过时,得利有限,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泰尔斯眼前浮现出巴拉德室里的幽暗灯光:
“他要的,是绝对的统治,你明白吗?”
绝对的。
王子念及此处,略有出神。
而泰尔斯,你要在他那满是无情业火的绝对统治里,破开一条路途。
在他把整个王国烧成灰尽之前。
“很好。”
希来闻言眼神一凝: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她支起手臂,轻声叹气:
“而不是什么‘走你的路别走其他人的路’的无用屁话……”
“你哥哥不会有事的,”泰尔斯肯定地道,“理由,跟我帮助费德里科是一样的。”
他认真看向怔住的希来。
“如果詹恩倒下了,那我父亲就赢了,大获全胜,无可逆转。”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眼神笃定。
“而相信我,我不会让它成真的。”
不会。
希来看着他平澹却坚定的神情,起初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你一个人做不来的,”女孩儿轻声道,“你需要同盟——可靠的同盟。”
同盟。
同盟?
【可万一你演得太好了……被你欺骗而支持你的人,他们会汇成滚滚浪潮,用名声、立场、阵营、利益、关系、局势,用一切裹挟你前进,不容你抗辩,不由你掌控,更不许你反悔。】
看着少女的态度,泰尔斯皱起眉头。
“希来,坦率地说,你刚刚的那个主意,成婚什么的……”
“我知道,”希来以手抚额,颇有些疲惫,“拜托,它没有那么糟吧?”
泰尔斯看着她的样子,微微一笑。
“事实上,你不是第一个向我提出婚约的人。”
“噢,那还真是可惜啊,”希来先是一怔,随即出声嘲讽,“我来晚了,没法拥有你那纯洁无瑕的……第一次?”
泰尔斯也笑了。
“一点也不可惜,”王子回忆起过去,恍忽摇头,“那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那么糟?”
“比那还糟。”
“米兰达·亚伦德没那么差吧?”
泰尔斯吃了一惊,皱眉扭头。
“别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希来一脸神秘严肃,但到最后还是不免叹息,道出真相,“好吧,詹恩现在的下场,就是她父亲过去的遭遇,所以我很能理解她向你求助,哪怕用婚约,懂了?”
泰尔斯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米拉……
【既然如此,米兰达·亚伦德,你愿意做我的骑士吗?】
【我愿意,殿下。】
“我不得不承认她挥剑的样子是挺帅,换了我也想要这样一把剑,但是作为嫁妆,寒堡的境遇地位早已大不如往昔,而且……”
“不是她,”泰尔斯恍忽中打断了她,“我第一次被求婚,是一个喜欢吸人血的丑脸老太婆。”
希来一怔。
“一个喜欢吸……丑脸……抱歉,什么人?”
【背叛,才是同盟的真谛,】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摸了摸颈侧。
“直到如今,她还是恨意深重,做梦都想把我吸干撕裂、吃干抹净、嚼成碎了再吞进肚子里消化。”
希来被这一连串用词吓了一跳,她转了转眼珠,用词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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