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菲利希亚和弗兰克的人已经到位,坡的部队也在待命!”
远处,一个看似传令兵的骑兵踏着马蹄来到他们不远处,大声向罗曼回报:
“他们在等您的命令!”
传说之翼没有回头,他依旧盯着神情凝重的泰尔斯,左耳的精致耳环与左肩的丑陋头骨形成鲜明的对照:
“告诉他们,继续等。”
面对奇怪的命令,传令兵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三人依旧面对面地站着。
“这么一来,一切就清楚了。”
泰尔斯看着远去的骑兵,凝重地对罗曼道:
“你不能自己动手,不能让你的手下有所怀疑,不能让营地识破真相,不能让狡猾的贵族们有所防备,所以你收买了鲜血鸣笛——也许你们是老朋友了,毕竟他们是战争佣兵,还有着跟官方合作的前例。”
传说之翼沉默着。
瑞奇则无奈摇头,向罗曼做了个“看,我就说吧”的滑稽表情。
泰尔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传说之翼:
“你让他们在已经不属于你的刃牙营地里制造混乱和冲突,例如释放白牢的囚犯,例如扰乱领主们的后勤与驻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泰尔斯看向远方的卫队诸人:
“而你给他们的报酬,就是神秘黑牢的钥匙,让这群在终结之塔碰壁后走投无路的雇佣兵们,得到他们最想要的情报。”
泰尔斯说完了话,等待着对面的回应。
罗曼不语不发,唯有眼神如刀。
“报酬?”
倒是一旁的瑞奇叹了口气,讽刺地看着王子道:
“你说得太玄乎了,殿下——什么样的情报值得我们拼上性命?”
“来为这家伙出生入死?”
罗曼依旧沉默。
“也许不止是报酬,”泰尔斯很快地接话道:
“也许是某个人对你们摆出了‘你不干我就杀了你’的模样。”
雇佣兵首领表情一僵。
泰尔斯盯着面无表情的罗曼,努努下巴:
“就像这样。”
瑞奇转过头,看着一脸冷漠的罗曼,噗嗤一笑。
他的笑声持续了几秒钟:
“不干我就杀了你?哈哈哈哈——嗯,我必须说……”
直到罗曼头也不回,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好笑?”
瑞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微微后倾,双掌前推,做了个“你们聊”的谦虚表情。
泰尔斯观察着他们的互动,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么,罗曼知道瑞奇的真实身份吗?
他知道,其实他的合作伙伴,是不会正常死亡的异类吗?
“所以,那就是你的故事?”罗曼不屑地道,瑞奇在他身旁耸了耸肩。
泰尔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一方是代表官方、有权有势的白色统治者。
一方是刀口舔血、游离法外的黑色雇佣兵。
保护与破坏,秩序与混乱。
一白一黑,一正一反,一内一外。
原来如此。
一枚硬币的两面。
游离在战争与鲜血之间,充斥混乱与罪恶,满是人渣与罪犯的刃牙营地,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运作的。
传说之翼,就是这样掌控他的领地的。
那么,在营地之外呢?
少年突然想通了什么。
“以上这些故事,”泰尔斯叹了口气,继续他的话题:“都是正常人想得到的……”
“然而真正让我吃惊的事情是……”
泰尔斯犹豫着,指了指远处冒着烟的刃牙营地。
“兽人,还有荒骨人。”
听见新的词语,罗曼和瑞奇又是眉头一皱,对视一眼。
“问题来了:当整个荒漠东部都被封锁净空的时候,灰杂种们——我是说裂石部落的战士们,包括荒骨人们——是怎么未卜先知、轻装简从,聚少成多、近乎完美地瞒过常备军与征召兵的双重隔离线与巡逻哨,恰是时候地,入侵正在内乱的营地……”
泰尔斯重新看向远处冒烟的刃牙营地:
“逼得那些领主大老爷们惊慌失措,不得不拉响第七级警报的呢?”
这个问题让对面两人齐齐皱眉。
罗曼垂下了眼眸,表情已经冰冷得无以复加。
泰尔斯抬起头,毫不畏缩地跟他对视:
“所有人都在说,传说之翼是兽人们最可怕的噩梦,屠杀杂种时从不留情。”
泰尔斯沉吟着,回想起在荒漠里的惊魂遭遇:
“但几天前,当你麾下的星尘卫队与克洛玛家族的鸦哨轻骑一同追击裂石部落的时候,坎达尔·怒山和他的小股部队,反倒是在星尘卫队的追击里,逃脱了追捕。”
“为了这事,领兵的杜罗差点跟征召兵的贵族当场翻脸、大打出手。”
听见那个名字,罗曼望着泰尔斯的眼睛越发不友善。
泰尔斯皱起眉头:
“告诉我,罗曼,你刚刚真的是因为不满他出卖情报,才故意驱逐杜罗,让他离开军队的吗?”
这句话让瑞奇也皱起了眉头。
而罗曼的拳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捏紧。
只听泰尔斯轻声道:
“而你知道,那个兽人首领还真告诉了我不少事情。”
这一刻,泰尔斯语气深沉,煞有介事:
“不少。”
这一刻,罗曼近乎完美的五官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像面具开始寸寸碎裂。
太阳褪去火红,变得金黄。
而这一刻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告诉我,男爵。”
“在既排外又危险的荒漠里,二十年来,作为一个从北方来的、孤立无援的冰川兽人,”泰尔斯深深吸气:
“怒山是怎么步步掌权,慢慢强大,最终成为裂石部落的战酋,割据一方的?”
他盯着传说之翼左肩上的颅骨:
“那跟同样驻守荒漠二十年的你,甚至跟你左肩上那块同样姓裂石的,英俊帅气的兽人骨头……”
“有关系吗?”
这句话仿佛让空气凝结了。
就跟罗曼紧紧抿住的嘴一样,那一秒,他似乎真正变成了一座雕刻。
沉默持续了很久。
就连瑞奇也低下头,纹丝不动。
终于,在泰尔斯忍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传说之翼轻嗤着开口:
“坎达尔·怒山。”
他的语气里藏着不同寻常的愠怒,带来的不是热量,而是寒冷:
“那个该死的、不安分的冰杂种。”
“他告诉你什么了?”
没人知道,那一刻,泰尔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草。
居然是真的。
他竭力呼吸着,回想着与那个狡诈兽人的短暂相遇。
【告诉你父亲,也告诉莫拉特。】
【是我先找到的你。】
【而我知道你是谁。】
“哇哦,额,”灾祸之剑的首领颇为尴尬地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部分,我就暂时回避……你知道,军国大事……”
但泰尔斯摇了摇头。
“没关系,瑞奇,”少年虽然对着瑞奇说话,目光却一刻不离罗曼:
“我就不问这些秘辛了。”
“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可以继续听。”
瑞奇弯了弯嘴角,瞥了罗曼一眼,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但传说之翼不言不语,他只是紧紧盯着泰尔斯,好像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挖出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来。
少年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绪:
“所以官方的说法会是这样的:当传说之翼离开,刃牙营地就乱成了一团,而兽人和荒骨人甚至闻风而动、卷土重来。”
“西荒本地的贵族们非但保护不了营地,还损失惨重,丑态尽出。”
泰尔斯的目光锁死在罗曼的身上:
“而当战火燃烧,一切希望都失去的时候。”
“威廉姆斯男爵,对,依旧是那个最可怕也是最可靠的传说之翼,带着他战无不胜的军队跋涉归来,在人们的瑟瑟发抖与无边恐惧里,在领主老爷们的无能呻吟与抱头鼠窜中,从天而降,击败外敌,平息内乱,捍卫营地,拯救世界。”
王子深吸一口气:
“这才是你想要的。”
“你要让刃牙营地再次仰赖倚仗你的力量,并牢牢记住:你,罗曼·威廉姆斯,传说之翼,才是他们真正、唯一、永远的主人。”
泰尔斯伸出手臂,伸向远处的刃牙营地。
风沙掠过他的手掌,一时微凉。
可阳光又洒落他的手背,带来温暖。
冷与热同时交织在他的手掌两面。
就像这片荒漠的温度。
就像传说之翼此刻的眼神。
“所以你才不急着去救援呢——反正,你的人手早就以搜寻王子为名撤走,连后勤都分散到了各个补给哨里。”
泰尔斯感受着风沙的吹袭,感慨道:
“相反,你巴不得诡影之盾、兽人和荒骨人们制造的混乱再乱一些,巴不得他们给营地制造的麻烦更大一些,巴不得重创西荒诸侯们的兵力,重挫他们的名望,烧毁他们为长期驻扎而准备的补给,让他们的惶惶大军,在失而复得的刃牙营地里再无立足之处。”
罗曼不言不语,他英俊的脸庞同样经受着风沙的吹拂,却似不受半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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