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过?”
坦帕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似乎颇觉好笑。
“他是个铁打的斗士。”
坦帕的眼睛里涌起怀念。
“一个为战场而生的硬汉,三年里,他把成堆的兽人操得鸡飞狗跳,死去活来。”
“为什么?”泰尔斯惊讶地问道:
“科恩的身份……他是高贵的卡拉比扬家族继承人,有一整个沃拉领等着去继承不是么?”
“我怎么知道,那些来来去去的贵族们,”坦帕哈哈一笑:“我怎么知道他究竟是抽了什么风,才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受罪。”
泰尔斯的心里浮现出那个傻大个的形象,陷入沉思。
“你知道,有一次,我们遇到了埋伏。”
坦帕似乎颇有感慨:“那个亡铁部落的灰杂种,把链锤挥舞得跟暴风雨一样,掠过的地方只留下残肢肉碎,当它带着杂种们漫山遍野扑下来的时候……”
泰尔斯想起兽人坎达尔,想起几乎无可抵挡的黑夜突袭,顿时一阵心悸。
“我们被杀散了,跟轻骑失去联络,惊慌失措,夺命而逃,”坦帕叹息道:“傻大个和其他人则被它们逼进了荒漠内围,整整半个月杳无音讯。”
“我们都以为他们回不来了。”
“队里甚至收集了他们的遗物,据弗兰克说,男爵甚至头疼着要怎么给科恩的贵族老爹写讣告。”
酒馆里的嘈杂依旧,但泰尔斯只是凝神听着坦帕的讲述。
只见老板长出一口气。
“然后有一天……营地外一个打瞌睡的岗哨兵突然发现,在远方,在夕阳和沙漠间的地平线上……”
“出现了一个身影。”
泰尔斯眼神一凝。
“孤身而来,踽踽独行,摇摇欲坠,遍体鳞伤。”
泰尔斯微微地吸气:“科恩?”
坦帕缓缓点头。
“整个刃牙营地,我们所有人,包括威廉姆斯男爵的卫队,都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个贵族少爷恍惚地一路走来,一瘸一拐,手里死死攥着那个该死的灰杂种,臭名昭著的杀手‘绞肉锤’席萨·亡铁的丑脑袋。”
“他就那样,意识模糊,浑身发抖地走进营地,连最漂亮的美人菲利希亚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他只是一路向前,脚步不停,神情迷乱,喃喃自语,直到不支倒下。”
“男爵亲手从科恩的手里接过那个席萨·亡铁的丑脑袋,把它绑上旗杆。”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泰尔斯和坦帕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老板抓起一瓶酒,大咧咧地灌了一口。
“从那一天起,营地里没人再叫他‘小少爷’,也没人再偷偷朝他的水壶里吐口水,”坦帕放下酒瓶,深吸一口气,喟叹道:“那一天起,他成了‘傻大个’。”
“刃牙营地的好战士,真汉子,‘傻大个’科恩。”
泰尔斯久久不语。
没想到,那个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看上去脑筋缺缺的大个子,曾经有如此惊心动魄而激情澎湃的过往。
“是个好故事,”王子点点头:“值得吟游者们传唱一曲。”
坦帕轻哼一声,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脑子坏了,他居然主动端上一盘食物,放在自己和泰尔斯之间,开始进食:“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
泰尔斯印象里飘出的,是那个六年前在皓月神殿里信誓旦旦地支持他杀回英灵宫的科恩。
“据我所知,他没有回家,还在王都当警戒官,但我也有很久没见过他了。”
“王都啊……”坦帕沉吟着。
“我知道他是个贵族,而贵族们都很复杂,破事儿一堆。”
他摇了摇头。
“我猜,那个傻大个,也有自己的责任和烦恼。”
泰尔斯没有说话。
老板最终还是微微叹息:“但愿他还是那个真汉子,傻得一如既往。”
泰尔斯点了点头,把杯子里带着淡淡苦味的啤酒喝完。
“他会是的,”王子绽放出一个有力的笑容:
“而且会傻上一辈子。”
坦帕盯了他很久,最终也笑出声来。
“是啊,但愿吧。”
“所以,”泰尔斯咳嗽了一声:“战争过后,科恩去了王都,你则来开了这家酒馆?”
“不,我只是接手……看见门口招牌的标语了吗?‘我家’已经开了两三百年了,”坦帕挥了挥手:
“当你厌倦了刀光剑影……你知道,还是平凡的小日子比较吸引人。”
泰尔斯讽刺地哼了一声。
“平凡的小日子?”
“相信我,据我的经验,以及我所认识的人来看,”王子没好气地说:“能在这种地方做酒馆老板的家伙,过的都不是什么‘平凡的小日子’。”
“得了吧,不就是给了你‘第一课’么,别耿耿于怀,”坦帕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像个娘儿们似的你确定自己不是快绳的女朋友?”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算计我……”
“哈,一看你这张脸就知道,你从小到大一定被坑得不少。”
泰尔斯还给他一个礼貌而虚伪的笑容,低头看向自己的食物。
“话说,你就准备赖在这儿不走了吗?”
坦帕皱着眉头:“你知道这些食物都是要付钱的吧?”
“我在等迪恩他们……等等,付钱?”泰尔斯生生一噎:“但这是你端上来的啊!”
“所以才要你给钱啊如果是你自己带来的我还收什么钱?”
泰尔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板。
“一个闵迪思银币,多谢惠顾。”坦帕笑眯眯地道:“看在傻大个的面子上,给的是优惠价。”
不情不愿地交出去几个梭伦银币后,泰尔斯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情狠狠地咬了一口食物,望着慢慢安静下来的酒馆,皱眉问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客人真的越来越少了?”
“放在平时,时间越晚,酒馆的人越多。”
“但最近不一样,刃牙营地成分复杂,每晚都要宵禁,”坦帕打了个呵欠:“如果你在宵禁时间上街闲逛,还被那些巡逻的大兵哥抓到……你知道,许多临时征召兵都是第一次来刃牙营地,在王室常备军不在的时候代管防务,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睁只眼闭只眼’要么破财消灾,要么乖乖坐牢。”
“就在上个月,”坦帕摇摇头:“那个有名的百人团雇佣兵,‘鲜血鸣笛’,就被抓了不少人进去我跟那边说什么都没用,那些新来的军队一点情面也不讲。”
泰尔斯皱起眉头:“所以你还挺有面子的,能为坐牢的人说项?”
“多少年了,‘我家’一直为白骨之牢提供补给,当然有些自己的门路,”坦帕高高在上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是谁把那个嘴欠的快绳从牢里捞出来的?”
“然后你就把快绳介绍给了迪恩,进了‘丹特的大剑’?”
“你知道,本来他们不准备收那个满嘴康玛斯口音的小子,”酒馆老板嘿嘿一笑:“但快绳似乎有个朋友认识老丹特一家……”
“所以,无论快绳还是坎泽……”泰尔斯有意无意地问道:“迪恩也是你介绍进去的?”
坦帕摇摇头。
“迪恩是老丹特在荒漠里救起来的他们队伍中许多人都是这样来的,正因如此,丹特的大剑才能这么多年都不散,哪怕老丹特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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