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行走在英灵宫的走廊里,心情沉闷。
尼寇莱是个糟糕的说谎者。
关于努恩王当年的那个决定,甚至摩拉尔的事情,他都有所隐瞒。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前白刃卫队、里斯班、暗室,这三者掌握着绝对不能让泰尔斯甚至塞尔玛知晓的秘密——也就是说,很大程度上,这个秘密会对后两者不利。
泰尔斯甚至都不必再去验证伦巴所告诉他的那个骇人秘密是否为真。
这是泰尔斯的结论。
然而……
在前往用餐室的路上,泰尔斯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然而,龙霄城偏偏面临着六年来最复杂混乱的局势:
国际的局势生变在即,考验女大公的选择;
国内的大公心思难测,观望龙霄城的立场;
领内的封臣蠢蠢欲动,觊觎女大公的婚事与权位;
努恩王的阴霾满布天穹,笼罩着龙枪家族的继任者。
而那个最可怕的对手——巨龙国度的现任共举国王,查曼·伦巴,则在暗中手握利刃,磨刀霍霍,准备在这场一触即发的风暴里攫取一切可能的利益。
塞尔玛,身孤势弱的女孩——泰尔斯一想到这就隐隐痛心——就活在它们之间,直面无数威胁。
而一直以来围绕在她身边的,本以为可以信任的臂助,无论身手不凡的尼寇莱还是老谋深算的里斯班,则刚刚被泰尔斯证明:他们并不可信。
泰尔斯怔怔地站在用餐室的门口,拳头收死在手心里,且越来越紧。
六年来,一切的和平都是假象,所有的闲适都是虚幻,在塞尔玛这个名字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先君冷酷无情的骗局。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阿莱克斯被毒死之前的抽搐,以及她渐渐失去生机的脸庞。
而塞尔玛,不,是小滑头……这本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却被迫面对这一切,四面皆敌,无援无助,在被强行安排的命运里不知所措。
最关键的是:她活在谎言打造的牢笼里,浑然不知身侧的威胁。
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这件事情,塞尔玛是否会浑然不觉乃至浑浑噩噩地作为女大公活下去,直到最后的真相在太阳底下,被残酷地剥出的那一天?
如果到了那一天,到了龙霄城的矛盾爆发,国王的剑锋挥落,血脉的秘密被揭发的那一天……
她,孤独无助的女孩,要怎么承受这一切?
泰尔斯痛苦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情沮丧,思绪疲累。
她本来有机会逃离的。
是你,泰尔斯,是你在六年前,请求她变成塞尔玛·沃尔顿的。
而现在,你,一个身不由己,颇受排挤的人质,你能做什么?
你能为她做什么?
你又该用什么样的角度和立场,来插手这场仅仅属于埃克斯特内部的斗争?
怎么办。
怎么办?
六年了,他们依旧活在龙血的阴影之下,六年了,他们仍然逃不出努恩王的手掌心,六年了,他们……
“泰尔斯王子,您需要帮忙吗?”
一声冷淡而礼貌的呼唤,把泰尔斯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过来。
“金克丝女士,”泰尔斯收起满腹的心事,竭力驱走沉重的状态,强打精神看着站在用餐室门口的金克丝:“抱歉,但是……”
泰尔斯看了看用餐室里透出的灯光,隐约看见少女的身影。
“能让我们单独呆上一会儿吗?”
金克丝蹙起眉头,用打量的眼神扫过王子的全身,眼中透露着怀疑。
“上一次是因为女士的心情不好,我们可以理解,”负责女大公生活起居的宫廷女官淡然开口:“但是这一次……”
“我真的需要单独跟她谈谈。”
泰尔斯用所能想象的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女官:“拜托了,金克丝女士。”
“这非常重要。”
“如果你还在乎女大公,如果你知道她当前的处境……。”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金克丝,表情凝重。
这一次,金克丝女官注视了他很久。
像是在观察古董。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下,”终于,冷漠而理性的女官轻声开口,带着一贯以来公事公办的口吻:“但是女士她……”
女官突然停下了话语。
下一秒,金克丝做了一个王子以为她永远不会做的动作。
她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泰尔斯看见这位保养良好的女官眼中泛出疲惫,眼角泛起皱纹。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泰尔斯低下头,微微颔首:“我知道,所以……”
“但她也不仅仅是一个女孩儿,”金克丝不容反驳地打断了他,“她更是龙霄城的统治者。”
泰尔斯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总觉得今天的女官有些不太一样。
“很多时候,正因为有殿下您一直以来的关心、考虑和陪伴,女士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从而放下担忧与警惕。”
“作为朋友,您关照她,为她担忧,”女官的语气没有了过往的严肃,而是满布无奈和感慨:“这是她的幸运。”
金克丝的下一句话别有用意:
“但问题是,她不是安全的。”
“她也不该那么觉得。”
泰尔斯看着金克丝,一时语塞。
“我们这就离开,泰尔斯王子,”女官的脸色回复了古板,仿佛先前的感性只是错觉,只见她微微一躬:“祝您和女士用餐愉快。”
王子皱着眉头,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尽职尽责却严肃德让人生厌的女官,原来也有另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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