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们周围吧,”他咬紧牙齿:“努恩王的颅血洒在他自己的土地上,伦巴堂而皇之地行走在龙霄城里,他的手掌遮蔽了北地的天空,卡珊、史莱斯、卡斯兰在黑暗里向我们微笑致意。”
尼寇莱无声无息地听着泰尔斯的话。
只是他的一对眼睛里,怒火渐起。
“战争和灾难就要到来,即将杀戮无算,摧毁无数,”泰尔斯艰难地吐出一口气:“而我们就像丧家之犬,疲于奔命,惶惶逃离。”
“躲在角落里安慰自己——‘只能这么做了’,然后心安理得地睡去,好像在梦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迈尔克叹出了一口气,神色仓皇。
尼寇莱捏紧了拳头。
“哼,”他冷哼道:“拜你们的秘科所赐。”
泰尔斯没有理会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但是,这就是全部了吗?”
尼寇莱皱紧眉头。
“这就结束了么?”王子举起双手,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你就甘心了么?”
“尼寇莱,陨星者?”
他肆无忌惮地叫着尼寇莱的绰号。
尼寇莱脸色愠怒,他的指甲陷进自己手心,好不容易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
“那你******还想干什么?”陨星者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可怜的小王子?”
泰尔斯抬起头,表情郑重而严肃。
“我想改变,我想挽回,”他正色道:“我想做点什么。”
“我想要反击。”
尼寇莱目光一凝,他低下头,和王子默默对视。
几秒后。
“哈,”尼寇莱笑出声来,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很幽默。”
泰尔斯眯起眼睛。
“尽管笑吧。”王子轻轻道。
“但这就是我的决定,”泰尔斯坚定而不容置疑地道:“和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
“你们要一起来吗?”
“北地人?”
迈尔克听到这里,表情一动。
尼寇莱的脸色僵住了。
“要我说,这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一个沉稳而成熟的男音传来。
“如果这就是您召集我们的理由,殿下。”普提莱带着罗尔夫和怀亚、威罗、杰纳德等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副使对着王子轻轻点头。
眼中尽是忧虑之色。
泰尔斯转向他的使团随员们。
“普提莱。”
泰尔斯舒出一口气,表情柔和了一些:“你跟我一路走来,见证了这么多事情,我很感激。”
“没有你的计策和建议,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普提莱皱起眉头,想要去掏他的烟斗,但是手抬到一半,就放了下去。
他看着泰尔斯,眼神无比复杂。
“您清楚您在说什么吗?”副使先生犹豫而带着深意地道:“我知道您很不甘心,但我有义务劝导您打消不智的决定。”
泰尔斯强迫自己笑了两声。
“谢谢您。”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笑声听上去还是很勉强,很凄凉。
“但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普提莱轻轻抬眼:“谁?”
“很多人。”泰尔斯似乎有些出神,只见他下意识地道:
“你们还记得吗,普提莱,怀亚,罗尔夫?”
“还记得,璨星的私兵们大半战死在桦树林里,战死在血族的利爪和贵族的阴谋下?”
“还记得,穆男爵背着我冲进敌阵,记得王国之怒的卫队,在要塞之前牺牲了无数人命?”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紧拳头,眼前闪过无数人影:“都是为了把我送进埃克斯特的境内。”
“为了消弭战祸。”
“为了阻止那些为战争而欢呼雀跃,对生命却无比冷漠的人渣们。”
“为了一个安定的星辰王国。”
普提莱低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所记得的,还有白刃卫队,那些许许多多素不相识,却为我付出生命的人。”泰尔斯回过神来。
“以及龙霄城、以及北境里那些会为我们的失败而牵累的人们,还有未来会因为战争而再受灭顶之灾的人民。”
“我们本就自身难保,”普提莱不自觉地捏起右手的三根手指,仿佛在捏着烟斗:“任何冲动的行为,都有可能再次陷入好不容易脱逃出的险境,把局面变得更糟。”
泰尔斯静静地看着他的这位教导者,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马车旁见面的场景。
哦,不,是第二次见面——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西城门,乞儿们顺走了普提莱身上的大图书馆出入证明。
泰尔斯笑了。
“但我们已经不能再糟了,不是么?”
他轻轻地道:
“别忘了,我是‘杀害’努恩王的凶手。”
普提莱的表情一凝。
“我们已经葬送掉了王国来之不易的和平,把它推向战争的深渊,”第二王子耸了耸肩,嘲讽也似地笑道:“一如你所言,等我回到王都,北地人也就该大举南下了。”
“要塞会被烧毁,土地会被践踏,人命将如稻草般被无情收割。”
“千千万万的人,会诅咒我们所有人的名字。”
新兵威罗听见这话,微微颤抖。
泰尔斯微微摇头:“而等我们丢掉北境,丢掉我们最大的屏障之后,很快,我就会在余生里面对一个哀鸿盈野,遍体鳞伤,岌岌可危的脆弱王国。”
“我会成为一名碌碌无为的昏庸国君,守着羸弱不堪的国家,等着有朝一日,星辰之名在我的手上终结,”泰尔斯黯然作结:
“作为亡国之君……”
“远古帝国的末代皇帝,死前究竟是什么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