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终究薄情,故人与故人相逢,却又不识故人。
我用手指轻轻地蹂躏了一下小黑冰凉冰凉的两只耳朵,而后微笑着把小黑移交到了他手中。小黑反应迟钝,到了竹墨的臂弯里方才转身望着我喵喵地直叫。不知是因为耳朵痛,还是因为对我不舍。
我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身上绒绒暖暖的毛发,莞尔问竹墨道,“天要黑了,山路陡峭,小师父可否收留在下一宿?”
竹墨听了,身子朝里让了一步,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声音温和道,“寺内简陋,施主若是不嫌弃便请进吧。”
于是我跟在竹墨的身后重新踏进这道故门,竹墨小和尚的臂弯里抱着我故时的猫。
冬日里的冷风吹过我身上披着的白色斗篷,吹过眼前小和尚灰烬色的僧衣,吹过寺院内早已凋零的花木,终于忍受不住寂寞穿墙而去。
竹墨小和尚在前面领着我沉默的走过昔日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走过静善师父寂静不已的禅房,走过静会方丈曾经和阿爹下棋清谈的凉亭,穿过众僧曾经反复走过无数遍的小径,终于来到一处院落。他腾出手指着其中一间厢房缓缓开口道,“这是寒寺现下最为洁净的一间厢房,施主若是不嫌弃今夜便在此将就一宿吧。”
我瞧了眼那厢房上已经斑驳的门扉,恍惚间心里酸楚一片。原来这世道,不止世事会变化无常,就连区区一扇门,隔一段日子不见,也会悄然的老在时光的洪崖里。
心里兀自叹息着,却不得不回小和尚的话。于是转过头来双手合十向小和尚颔首道,“多谢小师父,佛门重地,小生怎敢嫌弃。只是今晚实在叨扰小师父,还请小师父见谅。”
小和尚见我面有戚色,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放下臂弯里的小黑,低眉施礼道,“施主严重了,出家人向来以慈悲为怀,小僧不过是向施主行了个方便罢了,再者这也是在为小僧自己积功德。天色已晚,施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僧便先退下了,施主好生歇着吧。”
我连忙朝他还礼,“小师父请忙吧。”
暮色四合,竹墨小和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冬夜里。
小黑没有跟着他离去,我一低头发现它正依偎在我脚边喵喵地叫唤着。
我俯身将它抱起,郑重地跨过长满青苔的老旧门槛,伸手推开斑驳生锈的朱红门扉,顿时一股霉气扑面而来。
我忍不住掩面咳嗽了几声,不知是被呛到了还是怎么回事,眼泪也咳了出来。小黑把脸贴在我的面颊上,乖巧地喵喵了两声。
我倚在门框旁默默地凝视着屋内的一切,出家人从不兴打诳语,屋内虽有霉味,却委实是整洁的。
这是我从垂髫时代起静会方丈就特意留给我小住的那间厢房,没有人更比我熟悉这件屋子了。
屋内的摆设都是从前的模样,仿佛在等着故人归。
只是它不知道再次归来的故人已经变成了断肠人。
断肠人注定漂泊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