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有反应过来,他重复道,“我替你进去找,你在这等着。”
漫天火光中,仅有几面之缘的白衣男子对我说你在这等着,我替你进去找你阿爹,我忽然就有些晃了神。
就在我晃神的稍许功夫里,他已经迅速地自袖子上撕下了一块布,放在水桶里用水湿了下,捂在口鼻间,拎着水桶便向院内闯去。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如此高大,决绝,“喂,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出来。”
我没有敢提阿爹,我在心里祈祷这只是一场恶意的纵火事件,屋子烧了便烧了,重建就是,只要我阿爹不在里面。而这个好心的人,这个因为我的惊恐不安和万分怀疑而奔赴火海的人,我无比衷心地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出来。
他回眸朝我淡笑,那笑风华绝代无人可比拟,“我不叫喂,我叫宁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宁和玉。”
我瞬间泪流满面,眼泪好像从今晚就一直没有停下过,人的的眼睛怎么可以流出来这么多泪水呢。我无力地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光中,看着镇上昔日的街坊邻居急急忙忙往返奔波地打水,董大娘大概已经告知了他们我阿爹有可能也在里面,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时都会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四喜啊,别怕,你阿爹一生做了那么多好事,佛祖会保佑他的。”
欢喜镇人人信奉佛祖,只是这世上真的有佛祖吗?如果有,那么佛祖我可否求你保佑我阿爹与那人今晚都能平安无恙?如果你怪我以前不够虔诚,只要我阿爹与那人今晚无恙我就去白云寺大雄宝殿磕长头去尊你敬你拜你,磕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一辈子都行。
我扶着门框等着盼着祈祷着,那火光里始终无人走出来,每多等一刻,我心里的恐惧就多增加一分,慌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
“阿爹。”
大火里宁玉的一袭白衫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白,他的脸庞也不复进去时的洁净,他背着我阿爹踏着火光向我一步步走来时,就像说书人故事里的大英雄一样。
我想向他奔去,我想叫他一声宁玉,我想唤他背上那人一声阿爹,只是在猛然看见他下半身的白袍上几乎染尽了鲜血之后,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若是宁玉的,他似乎伤的很重,本该是我进去的,他因为我而受这么重的伤,都道世间人情最是难还,我与阿爹又该怎么去偿还他的大恩。若是我阿爹的,若是我阿爹的,我不敢去想我阿爹在此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或者,我该问,我阿爹是否还活着?
众人见他出了来,早已围了上去。忽然有妇人惊恐地叫了一声,我的手紧紧抓着门框木屑簌簌地往下掉我却感受不到丁点疼痛,人群中忽然留了一道缝隙出来,众人都怜悯地齐齐看向我,宁玉蹲在我阿爹面前亦是一脸灰败地望向我,我浑身颤抖着,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一样,嘴巴嗫嚅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了一丝声音,“你告诉我,我阿爹是否还活着?”
我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希望他望着我坚定地说,你阿爹还活着,所以你不必害怕。可是没有,他只是望着我一脸悲悯地轻轻摇了摇头。
先前跟我说佛祖会保佑我阿爹的人此时也纷纷都别过了脸去,连他们也都不相信自己说过的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