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灰色洪流压迫的并不仅仅只有极北之地与呼啸平原,固执的矮人们坚持与他们的龙脊山脉共存亡,红龙格瑞第曾经为之骄傲不已的格瑞纳达已经消失,这个曾经被权势、黄金与魔法充斥的罪恶之地什么也没留下,除了那些仓皇逃出的龙裔与法师,一直密切关注着那里的克瑞玛尔立刻派出了自己的龙牙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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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玛尔的龙牙骑兵们飞向了四面八方,他们带着黑发龙裔的信使,将施法者们探知的不幸消息传达至各处。
人类的寿命是短暂的,那些被克瑞玛尔记得的人都已经前往哀悼荒原,而他们的子孙,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他们至少都听闻过那个由施法者缔造的城市,他们曾认为这座城市迟早会因为各种原因毁灭,但没有,它屹立在那里,犹如海边岩石那样坚固而又沉默,这是第一次,这位领主的使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些统治者毫不犹豫地听从了他的警告,最起码的,他们会派出法师去查看,在确定了消息后,以村庄和城市为单位的大迁徙行动开始了,但也有一些人,认为那只是施法者在故弄玄虚,竟然置之不理,直到格瑞纳达的军队和法师,或是连对方都无法抵御的敌人在一夕之间降临他的城下。
克瑞玛尔在地图上按上一枚钉子,现在,灰色洪流还殃及不到天空,所以鹰首狮身兽以及其他飞行魔兽还能起到一点作用。他之前还向可知的强大施法者发出过邀请,为了共同抵御与研究这些可怕的灰色洪流,但就像是巫妖提醒过他的那样,这些法师,术士,不是出于本身的傲慢,自私,或是戒备,又或是因为对于国家与家族的责任感,又或是只是对于克瑞玛尔的可疑身份的质疑,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塔或是领地。
只是从地图上来看,留给他们的地方与时间都不多了,尤其是,在解决灰色洪流之前,他们还要面对更多的敌人——不知道是否是一种讽刺,以碧岬堤堡为中心,灰色洪流留给他们的空白是最多的,一如外来者的世界,一日全球洋面上升,仅留下一块岛屿的话,即便知道这块岛屿也终将沉没,无论这块岛屿原先属于谁,只要能够,无论谁也一定会不惜一切在上面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只是人类,或许还不是那么可怕,但除了人类,这个位面还有更多的智慧生命——地精、豺狼人、侏儒、怪物与形形色色的魔法生物……在灰色洪流到来之前,他们从不知道它们的数量竟然能够遮天蔽日,覆盖大地。
其中最可怕的,莫过于自从巨龙之神艾欧失踪后就失去了控制的巨龙们,它们不曾拥有曾经巨龙们的智慧与理智,只是一群野兽,甚至可以说,很多地方,在灰色洪流到来之前,就已经被这些可怕的生命彻底覆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成为了幸存者们最为棘手的敌人,因为它们是不能够用任何言语或是手段说服的,除了比它们更为恐怖的东西。
“还有什么值得争取的力量吗?”亚戴尔疲倦地问道,晨光之神赐予他的生命与活力似乎也在这短短几年里比消耗殆尽了,他倚靠着椅子的扶手,四肢松弛,声音沙哑。
凯瑞本摇摇头。
克瑞玛尔沉默了一会:“有啊,”他说:“七十七群岛。”
亚戴尔与凯瑞本一起盯着他,亚戴尔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呻吟:“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
“不是玩笑。”
如果是这里的本地居民,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也未免会踌躇不决,毕竟不死者与生者之间的沟壑根本无法弭平,同样的,不死者们也不会受到生者法律或是道德的制约,谁都不知道伴随着这份助力而来的会不会是另一场浩劫,但就另一个世界的访客来说,它仍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对它来说,能够抓住老鼠的,法师猫和巫妖猫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巫妖造成的危害——怎么样也不会比灰色洪流带来的末日来得可怕——前者至少还有喘息的机会。
“如果,”凯瑞本理智地问道:“哪怕只有一个,想要试试用献祭的方法来换取自己的生存,怎么办?”克瑞玛尔领地上的人口已经密集到了一个值得敬畏的地步了。
“试过了,”克瑞玛尔平静地说:“自从出现了灰色洪流,他们就已经试过了,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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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别的什么,七十七群岛上的巫妖们或许还会跟着看看笑话,但七十七群岛的瞬间覆灭让这些早就死去的家伙也不由得不寒而栗,他们之所以放弃生者的荣耀和享受就是为了获得永恒长久的生命,而不是为了给一个大型的灰色史莱姆提供养料,对于克瑞玛尔的提议,他们接受了,不过一个女性巫妖(虽然凡人很难从骨架上分辨的出来)还是上前,在诸多巫妖微妙的注视下抚摸了黑发龙裔的头:“我们曾经以为你更倾向于人类。”
“我统治他们。”克瑞玛尔轻声回答,或许他已经成长为一个仅次于疯癫的半神巫妖埃戴尔那的施法者,但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他的“长辈”,七十七群岛上充满了危险与阴谋,但他必须承认,在能够走出导师的法师塔后,他承受了不少巫妖的宽容与恩惠。“可敬的艾维茵。”
女性巫妖轻轻颤抖着下颚骨,这几乎就是一个微笑:“你永远那么讨人喜欢,克瑞玛尔,”她说,一边收回指骨,她已经确定了克瑞玛尔的躯体并非虚影,法术或是魔法用具,可谓诚意十足,或许这个孩子也有着一点自己的想法。但时间紧迫——正如克瑞玛尔所说,他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对于灰色洪流,即便只是探测一二,结果也让他们一个个的就连骨头都变得暗淡了些——和其他施法者们所测得的结果一样,那只是一张空洞的,没有智慧,没有记忆也没有理智的大口,所有的东西进入里面就会被同化,就连大地也会遭到侵蚀,而且它吞噬的与其说是生命倒不如说是能量,这下子,就连最傲慢的不死者也不敢宣称自己对此毫不畏惧。他们在注视着它的时候,无不恐惧到发抖,等到他们尝试着去遏制或是消弭,更是能够感觉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被他们激怒了。
事实上,在克瑞玛尔到来之前,巫妖们已经决定放弃七十七群岛,若说以往被众神注视与统治的陆地还有值得他们畏惧的地方,那么现在呢?谁都知道,尤其是这些即便在施法者中也称得上狂暴无忌的存在,他们的心中没有仁慈与宽容,却相当会筹划与计算——他们固然可以从人类这里夺取领地,但站在人类,或者说生者这里的,还有数量众多的强大的施法者们,是和他们相互征伐,两败俱伤,然后再去面对海潮一般的野兽与魔怪,还是先与前者合作,之后……就像克瑞玛尔所说,之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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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在黑夜中到来,施法者们施放法术,让浓厚的大雾笼罩海岸,但他们首先见到的,并非是衣着褴褛,只余骨架,眼眶中跳跃着灵魂之火的不死者们,而是无尽无穷的骨骼——从细小的鱼虾,螃蟹,到鲨、海豚、鲸鱼,再到人们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海怪……鱼虾的骨骼犹如白沙,鲸鲨的骨骼犹如石子砖块,而海怪的骨骼简直就如同堡垒与山峦,幸而自从灰色的灾祸降临,海堤附近已经不再有凡人居住,不然可能就要迎来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混乱了。
新克瑞法的守卫者们没有想到的是,比巫妖们更快到来的是巨龙。
这些巨龙仿佛被什么驱赶着,它们没有智慧,却有着野兽的直觉,它们在云层之中飞行,向着仅存的大陆俯冲,不知是否是命运恶意的玩笑,它们竟然与巫妖的队伍遭遇在白色海堤前,战争就此猝不及防的爆发。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来自于人类法师的呼喊,一个巫妖身边环绕的艾恩石爆发出一阵刺眼的亮光,他控制不住地从半空中跌落了一小段距离,但在距离地面还有一百多尺的时候,他身上的传送法术就发动了,紧接着,他就撞击在了一道透明的墙壁上,一只白龙从同色的云雾里俯冲出来,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胫骨——如果他还有着人类的身躯,一定会被接着吞下去,但骨头架子的好处就在这里,他没有去顾惜自己的腿骨,反而将之作为施法材料,爆发出一个强大的攻击法术——白龙的嘴顿时鲜血淋漓,而巫妖则得以继续掉落下去。
他的同伴也立即挥动手臂,用防护法术包裹住自己,几个法师也投出了法术,他们还是不敢接近巫妖,但用法术延缓一下他的跌落势头还是可以的。
一个精灵催发出树木接住了那具骨头架子,他一边恶心地打着寒颤,一边在确定那家伙还能乱动的时候撤回蔓生的枝条,他敢用自己的信仰发誓,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天会去援救一个不死者。
更多的龙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它们的眼睛充满了掠食者般贪婪的光,龙的酸液、冰冻气息与火焰在喉囊中酝酿,无论是生者,还是不死者,所有的施法者都在准备反击,防护或是遁逃,但伴随着几声惊愕的叫声,他们骇然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混乱的野魔法区——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不由得望向天际,虽然此刻阴云密布,但魔法星河闪耀的光芒仍然不会被完全遮掩,他们魔力充足,意识清晰,就是施放出去的法术大部分都是错误和失败的。
不死者们很快发现了这点,他们不再吝啬手中的法术与魔法器具,卷轴等等,一时间,难以计数的,邪恶与污秽却又强大无比的法术在巨龙和巫妖之间展开,这时候,其他施法者才意识到一个巫妖能够危险到什么地步,倒不是说没有术士与法师能够与其相提并论,只是从别处而来的施法者们,即便他们确实有着令人称羡的力量,但他们还是不免被原先的思维方式与既定认知所禁锢,以至于他们总是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而巫妖们早已习惯了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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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红龙弯下脖颈,它从出生伊始就被剥夺了原应传承的智慧,但它仍然有着野兽的狡猾,它没有如同其他巨龙那样贸贸然地撞上施法者们的第一波反击,而是盘旋在云层里,紧张地盯着战场,等到一个法师因为在手中爆发的火焰而失去控制,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它收起双翼,近似于坠落般地冲向地面,准确地咬住了那个法师——它咬得紧紧的,法师身上的防护魔法器具不断地在亮光中破碎,他大叫着,试图施放法术,但狡猾的红龙咬住的是他的右手与整个下半身,他根本无法做出手势,就在他身上的法术全部失效,而红龙加大了力气,期待着鲜美的血肉与灵魂中的力量时——一股冰冻的气流凝固住了它的双翼与脖颈。
法师看着雪白的冰层咯咯作响地蔓延上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与勇气,竟然猛地将自己被咬住的手臂拔了出来,伴随着一个侥幸成功的法术,他从巨龙的牙齿里掉了出来,在他坠落的时候,还能看见冰层是如何覆盖住红龙的头颅的,从双翼被冻结的时候红龙就失去了飞翔的能力,此时没有什么再能挽回它的生命,它飞快地掠过法师的身体,更早地落在荒芜的大地上,幸运的法师先是落在了红龙折断的翼尖上(他的屁股差点就被撕成了碎块),而后又从巨大的膜翼上滑向巨龙的胸颈,最终跌落在红龙四分五裂的头颅间,他惊魂未定,头晕目眩地停止时,面对的正是红龙充满了怨恨与惊讶的眼睛。
里面倒映着一只翱翔在天地之间的巨大骨龙。
骨龙霜白如同之前的每一只骨龙那样,对自己在生的同族没有一丝怜悯之情,或者说,即便有,她也不会浪费在这群与蜥蜴没什么区别的野兽身上,作为一个半神巫妖转化持有的骨龙,她的力量又要远超过任何一只巨龙,即便是之前的格瑞第,在她未能继承众龙之神艾欧的遗赠之前,霜白也不惮于和她打一场——她的白骨上缠绕着铁蓝色的磷光,这是埃戴尔那防护法术呈现的效果,让她的骨骼变得比钢铁更坚硬,同时不受火焰、酸液与冰冻的影响;她的双翼在空中展开,虽然皮膜与肌肉早就不复存在,但魔法宝石的光亮早已交织出一片稠密的细网,各种魔法附加在上面,令得她比飞鸟更轻盈,更敏捷,尖锐的翼尖甚至可以在近战时化为锐利的长枪;至于魔法,还用多说吗?除了巨龙的魔法,霜白同样可以使用死灵法术,正确点说,她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巫妖都要精通,她喷吐出的冰冻气息中混杂着死亡。哪怕是能够免疫大部分冰冻法术的白龙在遭受如此重击的时候也难逃一死。
霜白的到来顿时减轻了施法者们的压力。
不但如此,霜白的脊背上还有一个埃戴尔那呢。
在生的施法者们一开始都没能认出埃戴尔那,但巫妖们的欢呼声马上让他们警觉起来,一些年长者听说过这位七十七群岛无冕之王的名字,他们立刻将它传递给旁边的人,免得那些不懂事的小家伙做出冒失的事情。不过即便没有他们,也不会有人试图打扰……埃戴尔那的战斗,早在一千年前就无人能够予以帮助、干涉或是阻止。
红龙是第一个在埃戴尔那与霜白前跌落尘埃的巨龙,几乎与此同时,一只黑龙就步了它的后尘,它从空中跌落,庞大的身躯碾压向两个不幸停在一座山丘后,相互治疗与等待法术位回复的法师,但在他们理解发生了什么之前,它的身躯就化作碎块,尘土,落了他们一身,除了狼狈与咳呛之外,他们竟然没有增添更多的伤痕,性命更是无虞,
人类的法师纷纷降落,埃戴尔那的恐惧灵光对他们的影响比对巨龙更强烈,骨龙所在之处,巨龙们拍打双翼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它们想要转身逃走,但背对着一只古老的骨龙以及半神巫妖只能是个更糟糕的主意,埃戴尔那疯狂而肆意地向它们倾泻法术,他召唤的怪物追逐着巨龙,攻击它们脆弱的双翼与眼睛,颈脖等位置,不断地有巨龙被他脊椎中的宝石摄取灵魂,躯体化为淤泥,而更多的巨龙则是被他的法术蛊惑,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巫妖们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为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欢呼,即便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但早已成为尘埃的心脏似乎还会激烈的挑动呢。
埃戴尔那脊椎中的八颗宝石频繁地闪烁着,这是上千年来半神巫妖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巫妖,又或是法师,或是术士,在片刻之后都默然退出了战场,埃戴尔那不需要友人,也不需要下属,他与霜白统治着天空、海面与大地,被他唤起的尸骸甚至取代了浪潮,阴冷的恐怖气息充斥着每个角落,巨龙们的尸体方才坠落,就在半神巫妖的法术下被瞬即拉起,它们既不回避痛苦,也不会恐惧受伤,它们甚至比还是生者时还要危险与恐怖,而它们的灵魂则被埃戴尔那与霜白吞噬,以补充消耗的魔力。
“我真不知道……我们的决定是对是错了。”亚戴尔喃喃道。
“但如果我们——置之不理的话,”凯瑞本说:“我们还是要和他们相遇的,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而那个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在对抗野兽与巨龙的洪流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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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们的到来只有寥寥几个凡人知晓,倒不是施法者们有意隐瞒,而是这时候让普通的人们知道巫妖们的存在,除了引起无谓的恐惧与呱噪之外别无他用。克瑞玛尔也早已确定了安置这些“长辈”的地点——箭矢之峰,曾经的巨龙巢穴,人烟罕至,荒废日久,就连最愚笨的人也知道那里除了粗糙的岩石与空洞的建筑之外别无他物。
但对于巫妖们来说,此处胜过任何宫殿,即便这里的主人早已离去,但巨龙的魔法与符文却依然镌刻在岩石深处,他们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狂热投入其中——这是一笔意外的酬劳,并且深得其心。不过巫妖们,或说所有的施法者研究的最多还是灰色洪流,这种难以辨明的物质能够同化一切,而且不受任何事物或是力量影响,不死者们的参与只能说为人们找到了更多错误的路径。
克瑞玛尔领地上的凡人是不被允许知道这些的,但他们还是能够从愈发稀少、狂乱的动物与植物中察觉到异常,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气候水土都变得奇怪起来——河流枯竭,土地沙化,冬季没有落雪,人们还能强辩说这里原本就很温暖,但夏季也没有炙热的阳光,没有雾气,只有混沌一片的天空,就连风也消失了,浪潮起伏也变得很小,渔获几乎等同于无,候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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