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小船在岸边缓缓停下。
凉亭内的女人再也无心下棋,她看着站在船上的李天澜和皇甫秋水,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老爷子,我去跟他聊聊。”
帝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女人转身离开。
有些匆促的脚步声中,一名中年男人神色庄重的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凉亭。
托盘里温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男子对着女人点了点头,缓缓走进了凉亭。
帝缺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愈发挺直,此时正低着头,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这一局棋远不到收官阶段,自然也看不出胜负。
老人执白棋落子,落子不算精妙,可他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黑旗却是昏招频出,黑白棋的绞杀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老人兴致勃勃的看着黑棋再也无力回天,缓缓笑了起来,高兴的像个孩子。
中年男人端着托盘,一动不动的站在老人面前,看着他的笑容,他的内心猛地一酸,声音也变得沙哑:“老祖宗,您要的酒。”
“同辉啊,坐。”
帝缺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中年男人坐下:“我们家阳阳跟你们家小宝儿怎么样了?”
“很好,前段时间跟我说毕业之后要去旅行呢。”
中年男人心里难受,但却强打着精神笑道,他是姜氏族长姜同夜的亲弟弟姜同辉,在姜家可以说是真正的二号人物,此时看着老祖宗越来越强盛的精气神,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帝缺并不姓姜。
当年姜氏的老太爷带着他进入这座小岛的时候,不要说姜同辉他们,就是他们的父亲,都还是幼年,等他们出生的时候,帝缺早已成了名震黑暗世界的天刀,他多年来一直待在这座小岛上,而沧澜姜氏,也因为他的存在变成了数十年来武力最为强大的持剑家族。
帝缺不姓姜,但却是姜家地位最高的人,无论是他封刀之前,还是封刀之后,这位真正把一生都献给了沧澜,献给了姜氏的老人从来不干涉姜氏的事物,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待在这座凉亭里,看着奔腾的江水,看着浩荡的北海。
他沉默无声,但整个姜氏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极有底气。
可是今日...
姜同辉嘴角动了动,突然低声道:“老祖,还来得及啊...”
他的声音颤抖而痛苦,喃喃自语道:“还来得及的。”
封刀养势二十多年的世间,帝缺以九十多岁的高龄强行恢复到巅峰状态,注定需要时间,如果他不想死的话,现在未必没有办法。
帝缺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第一次闪过了一抹如同刀锋般的凌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同辉低头咬着牙:“老祖,我不是怕死,姜氏如今这座岛,都是我们用鲜血浇筑的,如果可能,我愿意亲自带着姜氏的精锐与李天澜一战,大不了...”
“你代表不了姜氏。”
帝缺平静道:“在有心人眼里,我不出战,姜氏出再多的人,都是怯弱。”
“这与怯弱无关。”
姜同辉低声道:“只是值不值得。”
帝缺抬起头看着他,静静的,一言不发。
“这次的事情,明显是陛下没有做好,无所谓对错,但很多事情,他并没有昨晚,所以才有了今日李天澜横扫北海的事情,严格来说,李天澜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这是帝兵山的事情,老祖与他倾力一战,我认为不值得,很多人,也认为不值得。”
姜同辉声音急促道。
帝缺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有谁认为不值得?”
姜同辉脸色微微一白,没有说话。
“王逍遥?还是王青雷?”
帝缺主动问道。
姜同辉苦笑一声,欲言又止。
“离他们远点。”
帝缺平静道:“我不姓姜,但我一直把自己当成是姜家的人,姜家也一直把我当成自己人,如今家族之内,我辈分最高,这么多年,我没要求过你们什么,但近日...”
帝缺看着他的眼睛:“我必须要求你。或者说是命令,离他们远点,稍后我会同你大哥谈一下,这段时间,你放下族内的事物,出去散散心吧。”
“老祖...”
姜同辉脸色微微一变:“为什么?”
“为了让你们活着。让姜家完好。”
帝缺冷哼一声,缓缓道:“王氏内部的事务你也敢参与?猪脑子!是敌是友都不清楚,你凭什么敢参合?王青雷我不确定,但王逍遥哪能这么简单?你是姜家的人,是持剑家族的人,守护王氏是持剑家族的责任,而有些事情,是碰都碰不得的,你不懂吗?”
帝缺顿了顿,自嘲一笑:“至于我这个老不死...嘿...我孙子的儿子都能跟你家闺女谈恋爱了,活到我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是我看不开的?”
他从酒壶里弹出一滴酒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数百年来,这是姜氏一族的坚持,我活了一把年纪都不敢辜负这四个字,你一个毛头小子,更不能辜负这四个字,你也不配,明白吗?”
忠勇无畏。
姜同辉看着帝缺写下的字迹,沉默不语。
帝缺挥了挥手:“你走吧。”
姜同辉站了起来,慢慢的转身,走出凉亭。
沧澜江上起了风。
风吹过凉亭,雨水斜斜的灌进来。
帝缺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捏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看着桌上的四个字,沉默着看了很久。
......
小船在岸边停稳。
李天澜依然赤裸着的双脚踩在平整的土地上,静静的凝视着岛屿上的一切。
无数的剑意从岛屿中心飞射过来,汇聚到他面前,层层叠叠,虚空剑在岛屿的中心不断震动着,与十三重楼形成了联系,从岸边到岛屿中心,剑意一路所过,几乎全部都是十三重楼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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