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快要走到门口,霍轻舟忽然问道:“这文房四宝又不值什么钱,为何也要端走?”
他好久没有写字了,他还想有空时写几首诗骂骂展怀那个武夫。
阿有转过身来,很有礼貌地说道:“五爷说一定要让小的把这些带出去,这墨虽然不是徽墨,可是却能掰碎了吞进肚子,这纸虽然不是桑皮纸,可若是多糊几层在脸上也能死人,这笔更是能插进太阳穴,至于这砚台......”
没等到阿有耐心地把文房四宝的用途说完,霍轻舟便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砚台远比青砖更硬,我知道了,你走吧走吧快走吧。”
阿有捧着托盘,临走时不忘冲着霍轻舟躬身行礼,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极有教养的下人。
直到那两扇门被重新关上,霍轻舟才透过气来。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展怀可恶,他的小厮也同样可恨。
他仰头又看向墙头上的那些人,只觉四周压抑,透不过气来。
他看看天空,天高云淡,冬日里常见的大晴天,这么好的天气,可他偏偏被几十人几十张弓几十支箭围着,肚子里还在咕噜噜直叫。
霍轻舟觉得,他活了十八岁,最悲惨莫过于此了。
他回到屋子里,直挺挺躺到小床上。
那张床很小,他腿长脚长,半截小腿耷拉在床头,晃来晃去,就像寒风里无处可依的柳条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的霍轻舟,忽然被一阵饭香惊醒。
不,不只是饭香,还有别的香味儿。
是什么味道?
是鸡,蘑菇炖鸡!
霍轻舟猛的坐了起来,透过没有门的门框,他便看到庑廊的美人靠上,放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砂锅,还有一盆米饭,四个远远看去很精致的小菜。
另外,还有一壶酒,那酒在红泥小炉上温着,淡淡的酒香飘进霍轻舟的鼻子,却被他完全忽略,他的鼻中、眼里,闻到的看到的都是那只砂锅,不,是砂锅里的鸡。
霍轻舟几乎是扑了出去,管他有没有放药,管他能不能吃饱,老子来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肉味了。
蘑菇是山蘑菇,有四五种之多,汤很鲜,鸡是还没有下过蛋的小母鸡,肉很嫩。
霍轻舟发誓,这辈子他再也不读那狗屁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了。
没有肉你还有力气看竹子,狗屁狗屁。
当然,他承认世上是有人可以一辈子吃素的,但他不是,他是无肉不欢的。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鸡,最好吃的肉。
霍轻舟把整只鸡全都吃进肚子,又抱起砂锅,咕噜噜把整锅汤全都喝光,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到美人靠上,打个饱嗝儿,去看那四道小菜。
一碟子羊头捣蒜,不是常见的凉菜,是热的,还加了红红的辣子,这和京城里的吃法不一样,霍轻舟有点奇怪,莫非福建是这样吃的,没听说福建人爱吃牛羊肉和辣椒啊。
别说福建,就连京城也很少有人吃辣椒,据说这是从红毛人那里传进来的,但是中原人并不认同,反倒是在西北和云贵川等地多有种植。
还有一碟子是葱爆羊肉,还是羊肉!
另一碟里则是卤牛肉,这三碟全都是一水儿的牛羊肉。
霍轻舟的目光被第四只碟子吸引了,这不能算是碟子,应该是碗,大碗。
这也不是热菜,而是凉菜。
他认识这是什么,只是太少见了,他没在京城里见过,也没在山东见过,这还是有一次他在去山东的路上,在一个陕西人的小摊子上吃过的。
这是陕西米皮!
牛羊肉和米皮!
这四样小菜加在一起,就是陕西!
展怀一个根正苗红的福建人,身边的厨子怎么做的都是陕西菜。
而且他虽然不是很懂,可是他每样尝了一口,也能感觉到这几样都很正宗。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厨子为何会是陕西人,或者,这是展怀从福建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