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非他,正乃新任鲜卑大单于,为晋帝封为代王的拓跋郁律是也。
晋朝原本异姓不王,遑论外族,各部单于的名号倒是散了不少——反正也不费事。但当中原胡乱之际,只有鲜卑,尤其是拓跋部仍然旗帜鲜明地归从王化,拓跋部还曾多次应刘琨之邀,南下与平阳政权交战,因而晋怀帝在永嘉四年,才因刘琨之请,拜拓跋猗卢为鲜卑大单于、代公。然后到了建兴三年,也即裴该、祖逖挥师北伐前不久,司马邺为刘曜所逼,到处捞救命稻草,干脆遣使晋升猗卢为代王。
猗卢旋为其子六修所弑,六修又为堂兄普根所杀。拓跋普根继位仅数月便即薨逝,其子初生不久,便为代王,但还没等周岁就也莫名其妙地挂了,族人乃拥戴郁律继位——郁律是猗卢之侄,六修、普根的从兄弟。
初继大位,部中人心未稳,拓跋郁律亟须一场辉煌的胜利来哄抬声望、安定人心。他本欲从刘琨之请,南下攻伐平阳——这是走惯了的道路,打惯了的对手——谁想还在谋划之中,刘琨却瞬间丧败。正感郁闷,突然间南方不亮西方亮,被他抓住了铁弗部的破绽。
要说刘虎也是郁律的老对手了,当年将之逐出新兴,赶去肆卢川,鲜卑骑兵就是郁律所率。郁律深知铁弗兵马数量虽然不多,却非常精强、骁勇,非胡虏可比,本来还没把攻打铁弗提上议事日程。可是突然间得报,刘虎应刘曜之邀,率数千兵马南下,去扰冯翊,郁律大喜,当即亲自提兵,来抄其后。
刘虎也是利令智昏,一则平阳方面下了诏旨,命其南下,二则刘曜献上大笔财富诱引,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认为郁律很难在短时间内坐稳代王宝座,暂时不克对外发兵,因此才敢暂离肆卢川。谁想郁律仅率精骑五千,便即渡过黄河,发动了迅猛无俦的突袭,铁弗部留守兵马瞬间崩散……
且说郁律正在部曲护卫下傲然而立,突然从远方疾奔过来一名骑士,拓跋重骑一看认得,便即左右分开,放他直抵郁律面前。那人也不下马,只伸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圆脸和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脑袋来,将盔抵胸,垂首禀报说:“恭喜大单于,贺喜大单于,路孤已降。”
——路孤是刘虎的从弟,肩负留守重任,但这家伙素来轻脱大意,结果遭到拓跋鲜卑急袭,不及抵御,部伍瞬间崩散,无奈之下,只得拱手降服了。
“请问大单于,是将铁弗尽皆迁往大河以北去啊,还是留居原地哪?”
郁律微微一笑,问那秃头部将:“阿兄,汝可知道,此处为何名叫肆卢川么?”
这员将领也是拓跋本族,与郁律同辈,名叫拓跋头,原本是六修一党,还曾经奉命前往蓟城去联络王浚,救过陶德、卢志父等人的性命。六修弑父后,他及时转蓬,率部恭迎普根,普根父子去世后,又抢先拥戴郁律,那颗秃头就如同不倒翁一搬,左右摇摆,始终屹立——如今乃是郁律的心腹爱将。
当下听得郁律询问,拓跋头不禁伸手挠挠光溜溜的后脑勺,谄笑着回答道:“这可问倒我了,我哪里知道啊?还请大单于开示。”
郁律笑道:“阿兄,汝晋话比我好,还识得晋字,前日裴大司马来书,不也是汝为我翻译、解说的么?这肆卢本是晋话音转,汝且试念来,看看与何言相似啊?”
拓跋头皱着眉头,把“肆卢”两字反复读了好几遍,这才有所领悟,不禁愕然道:“难道是……”
郁律猛然间收敛笑容,用力点一点头,说:“不错,肆卢川,本意当为‘索虏川’!”
“索虏”乃是晋人对北方很多游牧民族的蔑称,其意为“辫发之虏”。当然啦,不是所有游牧民族全都辫发,好比说氐、羌多散发,还有一些杂胡则髡发;至于南匈奴,因为久居中原,多数也跟晋人似的结发梳髻,他们草原上的老祖宗是散发、辫发还是髡发,都已然无可查考了。鲜卑则多辫发,尤其拓跋部,原本的族名就是“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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