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裒一黄口孺子,他懂得什么?此来江北,不过充当一杆大旗和抢夺胜利果实的借口罢了,裴该知道,自己今后真正要打交道,甚至于钩心斗角的,就得是这一文一武,陆、戴二人了。陆晔究竟几斤几两,他并不清楚,至于戴渊,根据后事倒推,可能是个志大才疏、名不副实之辈——
《晋书》记载,后来王敦谋叛,戴渊率军抵御,大败亏输,只好与公卿百官一起到石头城去迎候王敦。王敦见了面就问他:“前日之战有余力乎?”戴渊回答说:“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王敦又问:“吾此举动,天下以为如何?”戴渊含糊其辞地说:“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无耻官僚嘴脸暴露无遗。
与陆、戴二人见过面后,船上又再下来一乘厢车,那自然是东海王太妃裴氏所乘了。跟在车旁的侍女裴该是认得的,正是曾在胡营共患过难的那个芸儿——裴氏原有把芸儿指给裴该做妾之意,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所以前不久,才刚把芸儿嫁给了管家裴仁之子。裴氏并没有下车,只是命芸儿召唤裴该、裴嶷过去叙话——亲眷见面,合乎情理,别人么,就没有当面拜见王太妃的资格了,只能朝着厢车作揖。
其实裴氏此前并没有见过裴嶷,仅仅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从兄而已,所以隔着厢门随便寒暄几句,裴嶷也就告退了。然后论到裴该,裴该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果然车厢拉开,露出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庞来,但却分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裴氏满脸的怒容。
裴该鞠躬如也,口称:“姑母在上,侄儿在此赔罪了。”
裴氏哼了一声:“汝向来胆大心大,肆意妄为,不将我放在眼中,竟然也知罪么?!”
裴该忙道:“总是侄儿无理,然实不敢与姑母起龃龉……”
“龃龉”二字一出口,裴氏想起胡营前事,不禁慨然长叹,怒色稍霁。随即注目裴该,缓缓地说:“文约,多日不见,清减了……”
她这话大概只是心里作用,裴该本人可没觉得自己瘦了。固然这几年在徐州种地,事务繁忙,免不了经常熬夜,但他本来就不习惯早睡早起啊,不至于因此有多妨碍到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再说了,压力虽大,难道还大得过在胡营中么?那时候说掉几斤肉很正常,如今在淮阴终究吃得好、穿得好,还每天锻炼,怎么可能掉秤?不长膘就算谢天谢地啦。
因此面对裴氏怜惜的慨叹,裴该当即表示:“侄儿旧志不改,欲扫清胡氛,底定中夏,复为姑母报受掳之仇,岂敢不夙夜劳心?近日常骑马弯弓,肉或减了,却也结实了,姑母勿忧。”
裴氏又随便问了几句裴该的起居,终究是在江边,旁边儿还那么多人杵着等他们呢,不便过多言辞,于是转入正题:“那荀氏女究竟是如何天仙之貌,使文约必要毁约另聘?”裴该回答说:“荀氏女不过中人之姿,较之姑母,有若天壤之别。然而才德兼备,实为良配,故此侄儿一时操切,与其父议定了聘娶之事。未及先报姑母,实为大不孝,然而……当此乱世,欲重光社稷、复兴家门,必得一贤内助,侄儿实不愿舍,还望姑母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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