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黑着脸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何必如此?”
朱厚照也有些气恼:“谢阁老,若是你肯痛快答应调拨银子的话,朕何至于如此?现在谁都知道户部有钱,而朕现在南巡还有沈尚书出兵平息倭寇都需要银子,沈尚书那边甚至还要造大海船,这没银子能打赢这场仗吗?”
“朕难道是用来挥霍无度的吗?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朕现在跟你商量,若是你不同意的话,朕就开朝议商量,若是朝议也不同意的话,朕就去跟京师的士绅借,以朕的名誉作为担保,就不信他们不借!”
面对皇帝如此蛮横的态度,谢迁感到很无语。
谢迁当了多年首辅,根本就不怕朱厚照跟他发脾气,最多互不干涉,而朱厚照又没那么大的耐心管理朝事,最后很多事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发展,就算偶尔有执拗不过的,谢迁也会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连对鞑靼之战,朝廷都没调拨太多银两,最后反而有赚。
不过现在朱厚照来耍浑这套,谢迁就有点招架不了。
谢迁心想:“陛下若跑去跟士绅借钱,朝野知道因为我僭越阻碍户部调拨银子而拖欠沈之厚军费,让陛下非要到向外借钱的地步,臣僚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陛下胡闹,还是觉得我这个首辅大臣一门心思跟陛下作对?”
谢迁突然觉得这招很阴损,朱厚照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立场上,让他下不来台。
谢迁再一想:“就算臣僚会站在我这边,百姓会怎么想老夫还有满朝大臣?那时候怕是没人觉得皇帝是在胡闹,反而觉得我们这些兢兢业业的臣子逼迫太甚,带头违背三纲五常……”
因为被皇帝借钱的举动震慑,谢迁半晌没说出话,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法出口。
而朱厚照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听了沈亦儿借钱的建议,为了哄沈亦儿开心,才到谢迁面前低声下气说话。
若非沈亦儿在旁,他才没耐心跟大臣借钱,当然朱厚照会觉得借钱是“馊主意”,哪里有皇帝跟臣子借钱的?
这得多掉价?
所以朱厚照不知道这一招对谢迁的冲击是有多大,朱厚照自己也带着几分不解:“谢阁老这是怎么了?他不想借就明说,连话都不说,这是准备对朕无声抗议?”
朱厚照实在等得不耐烦,道:“谢阁老若是不借就算了。”
这下等于是让谢迁再没有任何退路,谢迁苦着脸道:“陛下,若您是实在需要这一百万两银子,也并非不可……”
“嗯?”
朱厚照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你不同意给银子,我说要跟你借,你不用我借了,要直接给我?
这算什么意思?
谢迁道:“若这一百万两白银是用在军费以及必要用度上,老臣认为有必要,但就怕有人会私下挪用这批银子。”
朱厚照听到这话后不由觉得谢迁有几分通情达理。
连固执的谢老头都妥协了,朱厚照也是个明理之人,自然不会再用强硬的态度去跟谢迁说话,笑着道:“这是当然,朕都打算借银子了,怎会胡乱花钱?所有钱都用在必要的开支上。”
朱厚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琢磨:“什么是必要开支?朕给人打赏个几百两银子算不算?”
谢迁并不知皇帝只是糊弄他,继续道:“若陛下取消南巡之事,户部可以调拨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军费。”
谢迁已感觉到阻碍朱厚照调拨一百万两银子不太可能,所以尽可能通过答应这件事来交换更多条件,而最优先的当然是阻止朱厚照离开京城。
朱厚照一摆手:“这个可不行。朕已准备好南巡之事,取消的话太过突然,也会让人觉得朕言而无信,定好的事岂能说取消就取消?不过朕可以答应谢阁老,南下途中绝对不会有任何铺张浪费和扰民的情况出现,至于银子用度,户部可以找专人陪同南下,监督这批银子的使用情况。”
谢迁本来看不起朱厚照,但听了这番话后,却发现朱厚照说话条理有度,很多事考虑周全,并非是他印象中一个胡闹昏君应该有的形象。
朱厚照再道:“若谢阁老实在不放心,可以一同南下,不过以朕想来,京城应该有能替朕做主之人主持大局,朕准备带司礼监掌印张苑一同南下,而谢阁老可以留在朝中,全权处理天下事务!”
又是一个让谢迁觉得没法拒绝的条件。
之前皇帝御驾亲征,谢迁被调到三边当苦役,什么事要先送到宣府交给张苑和朱厚照处理,造成了张苑一手遮天的情况,以致后来战局陷入被动。
当时谢迁便在想,若是一切事务都交给他来处理,朝中事务不至于发生混乱,或许中原灾祸也不会蔓延。
现在朱厚照提出南下,仍旧要带张苑同行,却让他留在京城处理所有事务,等于说谢迁变相成为监国,如此一来谢迁基本不用再受司礼监和皇帝牵制,谢迁处理起朝事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现在就好像让谢迁做一个选择,花原本属于朱厚照的一百万两银子,完成一场对家国有利的战事,还能换到自己未来半年甚至一年的朝政管辖权限,让朝廷一切政策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
谢迁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但就算谢迁此时被说动,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交换更多的条件。
但就在谢迁准备开口时,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是否同意,谢阁老请给个痛快话吧?再多说也无益。”
这下谢迁反而陷入被动,难得皇帝转性跟他商议,过了这村没这店,谢迁不再拒绝,直接行礼:“老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