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想了下,点头道:“不行的话,找人跟陛下上疏,让陛下差皇室旁支子弟到京师,以防不测?”
这话没有说得那么肯定,因为张太后不知道朱厚照的态度,非常清楚擅议储君乃是犯禁之举,就算是太后,也没资格跟皇帝讨论这个问题。但既然朱厚照执意要御驾亲征,若是京城连个皇亲贵胄都没有,出了事,大明就要亡了。
张太后显得很无奈,没敢决定什么。
谢迁能得到张太后如此妥协,已经觉得来之不易,站起来对张太后恭敬地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张太后叹道:“谢阁老,坐下来好好说话吧,就当是陪哀家闲话家常……哀家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外面的人,想知道市井坊间的情形,皇上登基后,这天下可还太平?”
谢迁明显感觉到,张太后不愿跟他再商议皇储的问题,事关犯禁,张太后有所避忌。
谢迁微微一叹:“如今天下……承蒙先皇治理,尚还太平,不过经历刘瑾擅权胡作非为后,国力衰退不少,百废待兴……”
“谁知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张太后语速缓慢,沉痛地说道,“哀家从未想过,先皇居然会那么早离我们母子而去,哀家每日都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中,皇儿对哀家可能也有嫌隙,哀家就算想有作为,也管不到这个儿子……”
事关皇家隐情,谢迁没法接茬。
张太后继续道:“谢阁老有苦衷,但哀家何尝没有?哀家也希望能与皇儿和和睦睦相处,让皇后跟皇儿琴瑟和鸣,早些为皇家诞下后嗣,但现在……唉!谢阁老经历过的事情,恰恰是哀家正在经历的事情啊。”
谢迁更不知该说什么。
张太后语气落寞,“哀家这两年,试图用一些方式让皇儿改变,但收效甚微,皇上到底只是个懵懂少年,他经历的事情太少,见识哪里能跟谢阁老这样历经几朝的老臣相比?哀家一直希望谢阁老能引导他走向正途,可惜现在看来,满朝上下,一个能约束他性子的人都没有。”
谢迁突然想到什么,准确地说是想起一个人,便是沈溪,本来准备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显然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提起沈溪的名字。
张太后道:“哀家跟皇上已形同陌路,不能说皇上没孝心,他每年都会给哀家奉养,哀家在宫内除了见不到他人外,其余都不受影响,谢阁老不必因此怪责他,到底他还没长大成人呢。”
谢迁摇头苦笑,可不认为朱厚照的“胡作非为”可以用“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张太后热切地道:“谢阁老就算受了委屈,也请看在哀家跟皇儿寡母孤儿的份上,一定要留下,就当是哀家对谢阁老的哀求……”
跟以前张太后对谢迁的态度一样,张太后已不是拿身份地位去压迫,反而求着对方坚守内阁首辅的位置。
或许在张太后看来,只有谢迁这样的老臣才能匡扶儿子,就算沈溪再有本事,也太过年轻,老喜欢跟他儿子做一些不着调的事情。
这算是一种盲目的信任。
谢迁回礼:“太后言重了,老夫只能说尽力而为,不过之前陛下在朝会时直言老臣昏聩老迈,尸位素餐,老臣已递交乞骸骨的奏疏,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离朝,老臣能力有限,望太后娘娘见谅。”
说完,谢迁恭恭敬敬跪下来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没有跟张太后告辞,便就这么出了永寿宫暖阁。
……
……
谢迁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张太后仍旧站在那儿,目光中满是哀伤,一种复杂难明的情感充斥其中,最后她微微闭上眼,眼角泪水划过。
“太后娘娘,谢阁老他……”
高凤本想说什么,可当他看到张太后似乎黯然流泪时,赶紧把目光避开,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张太后语气凝重:“让谢阁老回去吧,他能做的已经做了,朝堂上有谁跟他一样不顾一切去劝谏皇上呢?在朝这么多年,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他累了,就算刘瑾当道时那么艰难,他也撑过去了,可如今的情况,分明比以前更为严重,谁能挽狂澜于既倒啊?”
永寿宫内安静异常,没人敢跟张太后说什么。
“噔噔噔——”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夏皇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目光中带着迷茫,乃是真真切切的不知所措,因为以她的智慧和阅历,根本理解不了为何自己的婆婆会哭。
张太后看着儿媳,摇头轻叹:“皇后,哀家跟谢阁老见面的场景,你看到了,我们说的话你可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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