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是出不去了,李追远只能在稻田里默默返回。
农村自建房之间间隔比较大,太爷这里又正好是前后没邻居的,既然这个口子有个人,那其它口子肯定也有。
还是回到家安全一点,毕竟家里有润生。
顺便再祈祷一下,刘姨是另一个深藏不露的秦叔,但李追远很怀疑,刘姨擅长的是做饭和医术。
柳奶奶则是年纪大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李追远回来了,坝子上李三江正拍着润生的胳膊对丁大林道:
“这也是我孙子,润生侯,见过你大林爷爷,嘴甜点,你大林爷爷刚刚给小远侯包了个很厚的红包哩。”
“嘿嘿,大林爷爷。”
李追远没往前凑,而是走进厨房,刘姨正在烧饭,来客了,肯定要留午饭的。
“刘姨。”
“怎么了,小远?”
“你有毒药么?”
“什么药?”
“外面来了俩脏人。”
刘婷心里一震,这孩子居然是想直接毒死人。
她马上稳定住脸上的神色,说道:
“放心吧,小远,既然脏人穿着干净的衣服,那就不是奔着干脏事来的。”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问题是,那位金秘书认出了自己。
虽然自己工房里有些原材料是带毒性的,但那玩意儿人是能明显吃出来的。
“那刘姨你也会像秦叔那样,回去照看生病的大伯么?”
刘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追远脸上露出笑容,那他就放心了。
虽然家里没了刘姨以后吃饭都成问题,但总比以后再也用不着吃饭好。
李追远走出厨房,站到润生身边,他想听听这丁大林今天来的目的。
察觉到润生在用手戳自己,李追远侧头看去,发现润生把刚拿到的红包钱,递给了自己。
“润生哥,你自己留着吧,不用给我。”
“器具材料费。”
“放你那里保管。”
“好。”
这时,李追远看见金秘书主动面向自己,还从口袋里拿出锡纸包着的巧克力,走过来,递给自己。
“小弟弟,给你吃。”
“谢谢姐姐。”
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入手有点粘,里头巧克力应该早化了。
“怎么不吃呀,小弟弟?”
“不舍得现在吃,想晚上睡觉时再慢慢含着。”
“呵呵,没事,姐姐那里还有不少,下次有机会再给你送来。”
说着,金秘书就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脸。
李追远感知到女人指尖皮肤凸起,掌心内侧老茧深厚。
男孩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李追远伸手拉过润生,润生弯下腰,让男孩得以把嘴巴靠近他耳边说起悄悄话:
“润生哥,得亏你昨天把我落在镇集上了,我这才能被送去派出所,派出所的叔叔阿姨们给我吃了好多零食,最后还是一位叔叔骑着摩托车送我回的家,嘿嘿。”
润生听得满脑子浆糊,
但他还是本能地回应道:
“嗯,是的。”
金秘书捂着嘴笑了起来,眼底流露出一抹戏谑与释然。
嗯,她以为自己很聪明,也确认了男孩没有认出她,毕竟她昨晚也是戴了口罩。
李追远在边上等着听丁大林的目的,可俩老人却开始忆往昔战友情。
主要这俩老人是鬼子投降后被抓的壮丁,真没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可讲的。
自家太爷是一路从东北打进关内,撂了平津,攻破淮海。
丁大林则是一路西进,最终虎踞东南亚,不过他倒是会给自己戴高帽子,居然说自己是远征军老兵。
可以看出来,自家太爷聊天兴致很高,毕竟村里他的同龄人要么死了,要么说话反应都不利索了,难得再碰到一个脑子清醒的老不死的。
但丁大林明显就有些意兴阑珊了,李追远察觉到对方好几次都想换个换题,却被聊兴正浓的太爷又给掰了回去。
最后,眼瞅着午饭时间都要到了,丁大林不得不图穷匕见:
“听说,大胡子家前阵子死了人,死了俩?”
李三江马上皱眉,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丁大林见李三江这反应,侧过脸和金秘书短暂对视了一眼,随即继续问道:
“三江侯,你说说,那俩人是怎么死的?”
大胡子父子俩的死,是李三江的禁忌,他当即有些没好气地摆手敷衍道:
“说是父子俩晚上喝了酒,吹牛比谁游泳好,就去鱼塘里比赛,淹死了。”
“真的么?我听说,他们俩的尸体,是三江侯你捞出来的?”
“啊,对啊,怎么了?”
“我还听说,那两具尸体捞出来时,胀得很厉害,是这样么?”
“尸体嘛,泡水后都会发胀的。”
“可才一个晚上,怎么胀得开的?又不是泡发干木耳。”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再具体想想呢。”
“都快要吃午饭了,想那些事儿干嘛,你也别提了,吃饭时咱别倒胃口。”
“不打紧的。”
“哪能不打紧,你多久没回过家了,今儿个中午咱们俩好好喝一顿,你再尝尝咱家乡菜。”
“其实,三江侯,我问你这个是有原因的,我老了,想着落叶归根,所以打算在村里买个房子。
大胡子家的房子不是在卖么,我看价格挺合适的。”
“那不好弄哦,你虽然以前是本村人,但户口不在这儿了,宅基地是村集体的,只有本村人能买卖。”
“那简单,我把钱给你,你来买,我住就是了。”
“那怎么行?”
“没啥不行的,我还能有多久好活呢,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早就看开了,等我死后,那房子就留你曾孙呗。”
李三江特意扭头看了一下站在边上的李追远,老实说,他心动了。
自从摘去了小远侯的京里户口,他这心里就老是愧疚,那就给小远侯多置办点房产?就算村里的房子不值钱,可那好歹也是块地不是。
“你要是信得过我,那我可以帮你办,但你最好还是换个房子买。”
“咋了?”丁大林语气显得激动起来,追问道,“是大胡子那家,有什么问题?”
“嗯,有点不干净。”
李三江是亲眼见着小黄莺走进鱼塘的,上次捞尸时他都不敢太过深入,生怕下面伸出一双手把他给拽下去。
这以后房子传给小远侯,岂不是要小远侯和那死倒做前后门的邻居?
“不干净?具体说说呢,是房子有问题还是其它地方有问题,三江侯,别怪我多问,毕竟是买养老的房子,肯定得小心些。
我在东南亚待久了,那边人其实比咱们这儿更迷信更讲忌讳。”
“那座池塘死过人嘛,你想想,你住那儿,每天往坝子上一走,就对着那座池塘,多膈应人啊。”
“这又不算什么,除非那座池塘真的有大问题,你给个准话,要是你说有,我就不买了,换一家。”
“有!”
“行,那我就换一家!”
“成。”
“那我就以你的名义,去村长那儿问问,看看咱村里哪家还有意向卖房子的?”
“没问题。”
“行了,我走了。”
“哎,留下吃饭啊。”李三江这句挽留绝对是真心的,毕竟人给了小辈两笔钱,该留人家吃饭的。
“不了,中午约好了饭局,要和镇长吃饭哩。”
“那行吧,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来。”
“一定一定。”
金秘书搀着丁大林走下坝子,坐上车后,丁大林整个人神情变得阴沉起来:
“看来没错了,大胡子家前面的池塘,才是主穴位置。”
“老板,那个叫小远的男孩……”
“那男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挺好看的。”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昨晚男孩在警察身边的原因,金秘书就懒得再提这件事了。
“呵,你关注人家孩子做什么,你都能当他妈了。
好了,说正事。
下一步,就是把大胡子家买下来,然后让我们的人化妆成戏班子搭台唱戏庆祝乔迁新居,晚上再进行挖掘。
连饵穴都用上了,那这主穴里葬的人,身份肯定了不得,墓里一定有好东西。
这一单做完,
我就能真的退休养老了。”
……
李追远手里拿着一枚硬币,站在坝子上,看着远处那辆车驶离。
这群水猴子,居然真的找到了主穴的位置,丁大林他们,就是奔着大胡子家的池塘来的。
那自己,现在是该报警还是帮一下小黄莺?
李追远低头看着手中的硬币,小声道:“交给天意,字就报警,花就帮小黄莺。”
“砰!”
硬币被抛出,落地颤抖,最后平稳。
是字。
李追远点点头,捡起硬币,吹了吹,
说道:
“天意如此,先帮小黄莺,再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