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娟在皮货行外的十字路口打转,拧紧眉头四处张望,心急火燎不住的埋怨:这冤家哎这冤家,管哪门子闲事,和警察作对!这,这。
望见继白出现,才长吐一口气,脸方舒展开来。继白小跑着来到跟前,脸膛上铺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再加上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整个人显的光彩熠熠,继白似乎十分高兴。山娟子闷在心里的一肚子责怪,瞬间蒸发的无影无踪。她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很高兴,她也不由得打心眼里生出高兴,只伸手抹去他头上的汗珠子,连一句埋怨的话都舍不得说出口。
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范继白一边和她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出了城,继白把山娟抱上马背,自己牵着走在前面。他越说越兴奋,回身望着山娟:“娟子,我想去广州,投考军校。”山娟在马上默默无语。
片子村的姐妹时不时流露羡慕。说她找了多好一个男人。虽不十分高大魁梧,却结结实实,挺拔俊朗。尤其两道眉毛虽细却浓黑似画,下面一双窄眼睛,棱角分明,看起来刚毅锐利。手脚勤快,地里的活比得上多年的老把式件件在行。林子里枪法准的像半百老猎人,每次进山,废别人一半的火药,准扛回来别人一倍的山货。
赛黄金的是这男人脾气好,对山娟好着呐。从来不像他们村的男人喝红了脸,打牌输了钱冲女人撒气。不得了的是人家还会识文断字。片子村能看的懂官家告示的大男人,只有前头的蒋老秀才。他胡子长肚子里最有诗书,连他也曾说,山娟家的蛮有学问!满有学问奥!
早晨,在水边浣衣洗菜。大嫂子小媳妇三五成群叽叽嘎嘎。此时水塘边像栖了三五百只鸭子,热闹非凡:“山娟子,你家的男人,天上掉下来的吧!”总有一个女人拿继白说笑。男人在一起聊漂亮的女人,女人在一起自然也会谈梦想的男人。
山娟起初还不好意思:“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爹在山里捡回来的。”微红了脸。
“我爹怎么不给我捡一个回来噻,瞧我家得,那德行,哎!”
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她们的嘴里的羡慕和心底里的嫉妒搅合在一起,让山娟子心里面晃荡着甜丝丝的涟漪。是的,继白就是好呐,我山娟子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村子的小媳妇们,没一个有我嫁的好呐。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人太好不长久,日子太美也害怕。有的时候,夜里醒来,她会犯一会傻。觉得日子不能太好,这世界怎么会有长久这么好的日子?娘小时候常叹气,说人生下来就哭,就是来吃苦的。
她想,太好的日子一定是哪儿不对劲,哪儿潜伏着不详的祸害。这日子不能这么好,总该来点害处才对。什么害处呐?继白是当家的劳力,他可不能出什么事!想着,她就转头看着酣睡的老公,伸出细末指轻轻的刮下的他的鼻子。他睡得正沉呢。宝宝更不能有事,他白白软软的,像刚出水的豆腐,碰都不能碰的。她又亲亲宝贝的脸蛋。
就我吧,摔个跟头,或者生个病,感冒咳嗽。或者大一点,嗯大一点的毛病,也行。只要宝宝和继白好好的,还有爹爹,好好的。她默默的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们全家,有灾有病就应在我身上吧,求求你。
可是该来的还就是来。她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丈夫,然后抬起头望着苍天:“菩萨啊,你怎么不让我生病啊?”
继白莫名其妙,傻瞪着她:“好好的,胡说啥子嘛。”
“你上来吧。”
继白突然来到他家,山娟担心他也会有一天突然离开。
继白爬上马背。山娟坐在后面紧紧搂着丈夫的腰,把脸贴在丈夫的背上。两个人随着马背颠婆,山娟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继白宽阔的脊背随着健硕的呼吸上下起伏。
“你非得要去末?”
“嗯,娟子,我要去。不晓嘛也就不晓的。现在晓得了。孙先生在广州要开军校,晓道了不去是不能得。我会憋闷死的。”
“嗯。”
“在家里,我就跟南门口那堆草一样的,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长出山里的大树呐。不出去,就一辈子,老了和爹一样是个老猎户,种田,打猎,过紧巴巴的日子。我想做更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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