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默然。
小伙子,你和芸儿,我的意见是目前不合适。来日方长,革命者当纵横天下,扫荡世间污秽,如果我们有幸活着,大丈夫将来何患无妻!你说呢?
嗯。白先生。我明白了。
中英在梦中见到芸儿。醒来时不由得羞愧。不过他终究明白白树新的话,起床后就不再纠结,跟着白树新日练体魄,夜读兵书。
芸儿茶不思饭不想,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中英哥不要她了!她不知不觉走到田埂边,坐下来,看着地里干活的人。轻轻的抚摸着他们埋下枣核的土地。来年到了春天他们会发芽吗?她静静的坐。秀儿高兴的跑过来,和芸儿嬉戏,她比前两天强健多了。做个小丫头多好,无忧无虑。芸儿想。老范头扛着犁耙,一身泥水的爬上来。
吆,大小姐,你一个人跑地头来干末?撂下肩,坐下来吧嗒吧嗒抽一代旱烟。
范伯伯,芸儿两滴泪珠儿滚下来。
哎,大小姐不哭,娃儿跟我说了。
老汉道:我娃能娶你该多好。人好心又善。可我老范家哪修这个福分!你和娃儿不是一路人哪。
范伯伯,你也这么说。
范老头在土疙瘩上磕磕烟袋,长叹一声。
大小姐你看。
旁边的地里,三个女人在菜地上忙碌。范老汉大喊一声:张家的,忙着呐。
一个老太婆佝偻着背抬起头,头发散乱,脸像个揉皱的纸球。她冲着范老汉咿咿呀呀叫唤。旁边两个是她的两个媳妇。黑黢黢的脸,挂着油滋滋的汗末,正挥锄头吭哧吭哧啄木鸟一样的啄地。
大小姐,你要是进我家的破门,不要两年,你就是张家媳妇的样子,到你娘的岁数,诺,你就是张老太的模样。多丑!是吧?不犯傻劲了,回去吧,嫁给唐家少爷,你们本是莲花塘天生一对儿。
芸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芸儿爱干净呐!一天要洗三遍脸,不管穿什么衣服,粉红,鹅黄,雪白,那都是一尘不染的,就连鞋子也是时时弯腰擦拭的。要是像张家老太,和两个媳妇,脏兮兮的衣服,手,脸,皱巴巴的皮,乱蓬蓬的头发,如果是那样子,那怎么过呢。
爹,娘,范伯伯,包括街上的每个人,尽管他们没有说,但是芸儿知道,没有一个人不讲芸儿和光宗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自从喝过那场惊天动地的满月酒,他们都热切的期盼着一场盛大的婚礼。
可是她在想这些事的时候,中英为什么总是站在那里?到处都有中英的影子。有那么一时片刻,中英像和自己躲猫猫不见了,她就觉得心慌兮兮得不对劲,砰砰地跳的急切。
门吱呀一声开了。
呀,丫头,都黑了。
娘走进来。帮她点亮油灯。然后剧烈得咳嗽几声,咳得弯曲了腰。待她直起背,坐在芸儿旁边,怎么了,傻坐着?呀,芸儿,乖乖,你怎么了?
只见芸儿木木地坐着,两眼一动不动像个泥塑。眼泪哗哗得流,不知流了多久,胸前的衣服湿透一片。她娘剧烈得咳嗽,扶着芸儿的肩头摇晃,芸儿才如梦初醒。
娘,娘!
扑在娘怀里芸儿放声大哭。
娘,中英,不和,我好了。她哽咽抽泣。
她搂着自己的女儿,听她在怀里哭得起伏。有点心疼然后又有点笑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她笑是因为她想起芸儿小时候伏在她怀里的样子,肉乎乎的软绵绵的香喷喷的。等芸儿止住哭声,妇人帮女儿擦干脸庞。
哭过就好了。娘给你讲讲娘的故事。
娘自小家里穷,五岁就卖给了戏班子。跟着学唱戏跟着戏班子到处颠沛流离,那叫个苦。天不亮地不亮,就爬起来练功做事不顾严寒酷暑。练的不好师傅打,做的不好管事骂。不知人世间呢,有多少种苦,反正你娘,是尝够千百种。
十五岁就登台唱戏挣钱。还好戏班子里有两个人一直对娘很好。让娘觉得这人间还值得活下去。一个是我的姐姐。她大我三岁。我们吃一起,睡一起,一起练习,一起登台,我们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比亲姊妹还要亲。哎,可惜,在我十八岁那年,姐姐二十一岁,有一次路上遭遇土匪。戏班子冲散了。姐姐拉着我跑,眼看着要被土匪追上,姐姐让我躲在一条沟的草丛中,自己引开土匪。我趴在草丛中,眼看着姐姐被土匪搂上马背,跑进了山里。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姐姐。我苦命的姐姐。每次给菩萨烧香磕头,都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姐姐活着,保佑姐姐活得好好的。求菩萨保佑我此生能和姐姐再见一面。
本章节尚未完结,共3页当前第2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