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
“你说哪个?”
“就是她!”
“我……我认识!”王柱子舌头突然伸不直了,“她是……她是……”王柱子眼睛睁得贼大,手指伸出去,却说不出话来。
“你他妈的想急死人?你倒是说呀!”陈仲秋拍打着王柱子的头。
“我……我想起来了!”手往天上指,“她叫钟玉秀,是中学老师,还教过我!”
“噢?她教过你,你刚才咋不喊她?她好象并不认识你!吹牛皮吧?”
“我没有!她的确教过我,我那会儿才十多岁,她教过那么多学生,哪能一个个全认识?再说,我们都长变了!”
“走!”陈仲秋再看一眼,心生悸动,一切好象不经意。
理了发,买了身新衣服,人模狗样挎着枪,从理发室出来,象拎着阴天有些回潮的散发着难闻恶臭的狗皮一样的脏衣服,把它扔在街边的小水沟里,让清水浸湿漫过肮脏的衣服,夕阳金光闪闪,他兴冲冲走着,想到胭脂,心中突然有抽动的疼,他不知她怎么样了,他发过誓:一定要重新回去,找到她,娶了她,他在寻找记意,记忆便就断断续续。
家有三件宝:丑妻、洼地,破棉袄。
可胭脂并不丑呀,娶她就赚了,这想一想,他美得想笑,美得要飘。百合是个屁,趁热把她放了,他没有心思想别的女人。
他立在破旧的木门外,听见里面殷殷的哭泣声,狗在木门外,汪汪狂吠,“混帐东西,咋就狗眼看人低,叫什么?我老婆在里头吗?她为何事?怎么哭上了?”
老鳏夫何莫河颤颤巍巍走出来,太阳就要掉地下,米缸里没有一粒米,他喝多了,要胭脂给他做饭,胭脂实话实说,他喝多了酒,这东西不是水,更不是尿,喝多了人会昏,狗会长着人胆,蛤蟆在梦里变王子,臆想的肥皂,越搓越膨胀,象做梦,活得最不象人的老鳏夫居然想当老爷,“没有米……你给老子生!”居然过来给她一巴掌,女人受了委屈,就七荤八素哭开,淅沥如雨,“哪……哪一个?敢来我家生事?”这会牛的,等一会儿,就怂了,烂烂如泥,“说什么呢?不怕……风大……扇了舌……头?”
“哟呵,老匹夫喝几盅猫尿,居然不认得我?”他走过去,拔出枪,伸进了他脖子里。
“什么……什么东西?冰凉!”
“蛇!一条蛇!”陈仲秋笑了。
“不……不可能,它,它没有这么硬!是……是什么?”他伸手要摸。
“是枪!是可以手一动,送你上西天的枪!这回你信吗?”
“我……我……”住下一坐,就象条虫。
“媳妇,别哭了,出来,我带你去镇上吃大餐!”他往腰里插枪。
“真的有大餐吃?”何莫河象抱住一堆稻草。
“你还有脸吃大餐?你媳妇跟人过了,去要回来!”
“脏了,我……我不要了!”何莫河抱着陈的腿爬起来,“我好歹给你养个媳妇,带上我!我!”
“要不带呢?”陈仲秋逗他玩。
“我不让你走!”
女人梨花带雨走出来,她已经不认识陈仲秋了:“你真的来带我?”
“看,那儿有马车!”夜可以象漆一样黧黑,灵动的马车,在马灯如豆的微光引诱下,一摇三晃前进,不讲速度,只看进程,夜美,美得冒泡,象地下水,喷溅,这是黧黑的生命,在逆生长,象夜来香,嗜夜而美,哪怕是一种散发恶臭的美。
老太太只能躬着腰,要看清来人,得翻转,连眼也一样,九十有二,在那曾经峥嵘岁月中,何其不易,最难得的是她眼不花,耳不聋,躺椅上,听风吹草动,玩味时间,玩味光阴:我还活着,活得这样不耐烦!
没有人敢打扰她,除了那些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鸟,在枝头上羡慕嫉妒恨叫着,喋喋不休,但凡这家人,不管主人、佣人,全绕着走,她的世界,不准人为惊扰,否则犯忌。她在虚幻和现实之间,象荡秋千一样摇摆不定。
“老祖宗,我上班了!”
“嗯!”回答苏茜云就只要这一声,闭上眼,听着那涌动青春急匆匆的步子声,时光象流泻的沙子,滑不留手,更滑不留心,生命的少女,她那时也是这样灵动,也是这样英气勃发。
又一阵脚步声,声声沉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孙子哎,仨孙子哎,你每日这么匆忙,这是要上哪儿?真有这么忙吗?”她并不睁眼,“天下即将大乱,我真的要回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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