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比你勇敢多了。”
叶空这时才稍微抬起了眼皮。
原野顿了顿,苦笑一声:“你说得是——我的确很难想象人要怎么才能克服本能的恐惧,去不断靠近让自己痛苦不已的东西。”
“很简单,因为比起在虚幻的幸福中沉溺,宁愿选择清醒的痛苦。”
叶空站了起来,看着已经被填得差不多的土堆,转身下山,走之前随口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病患,是男是女啊?”
“不知道,我的医生很有职业道德,从不透露其他病患的具体信息。”
叶空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非要得到答案。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湿润的微风吹来,她不由得喃喃了一声:“怎么感觉又要下雨了?”
·
的确又下雨了。
小雨。
细细的雨丝飘在空气里,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温柔模糊的滤镜中。
就在叶空拎着根本没起到太多用处的铁锹下山时,一辆黑色宾利刚驶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返程之路,无声闯入了花盒县清浅的雨幕里。
车厢中,秘书在副驾坐得笔直,眼睛却不由自主一直往后看去。
男人正仰靠在座位上,眼睛上戴着一个陈旧的VR眼镜。
他一向挺拔的身体像没骨头一样舒展,却透露出一股毫无生机的平静。
秘书不敢打扰他,可忐忑不安了两个小时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温璨来花盒从来不走正常的高速路,离开时也同样如此。
他宁愿绕几个小时的远路,去临市坐飞机,也从来不走花盒县通往高谭市区的这段高速公路。
因为七年前,他和他母亲,就是在这条路上出的车祸。
池弯刀当场死亡,温璨躺了几个月的医院。
而他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事故现场——他想要找回事发当时的记忆。
可彼时车子才一驶入事发地段,当时才二十岁的温璨就立刻产生了严重的崩溃反应。
他本是为了想起事发当时的一切而来,可结果却让记忆变得更加混乱。
短暂的几天时间里,他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妈妈回花盒——他甚至忘记了池弯刀已经去世,时间错乱回到了事故发生以前。
尝试了两次之后,温璨就彻底避开了这条高速路。
整整七年,他一直在用各种方法让自己想起来,却再也没有回到事故现场——他害怕自己会忘掉更重要的东西。
而现在,还是第一次。
车都开出去两个小时了,他突然叫司机原路返回。
秘书原本以为他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说可以让别人邮寄,没想到他张口却说“不回外公家”。
“走花盒高速,去高潭机场。”
男人说完,将VR眼镜戴上。
车厢就此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整整两个小时,秘书一直在极度的震惊和无比的忐忑中反复思考:为什么?
时隔七年,复仇一直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他耐心得就像一个身覆万年雪也依旧能一动不动再等万年的猎人。
到底为什么?
正在反复琢磨这个问题的秘书,在宾利驶过熟悉的孤儿院大门前时,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喃喃若梦呓的说话声。
“……我不会动摇的。”
男人冷淡的,却又好似压抑着无限痛苦的,对虚拟世界中的谁低声承诺:“我不会被任何人动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