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蕙娘打量着陈癞子和他身后被绑着双手、布着红疹的脸冻得发青的温瑜,开口有些迟疑:“是……不过我儿现不在家中,你若要找他,晚些时候再来吧。”
陈癞子忙道:“不用不用,这儿是萧二哥家就行,我是来给您送丫鬟的。”
他说着便推温瑜上前,道:“还不快见过老夫人!”
温瑜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乱发荡开,露出一双被寒风吹得发红的眼。
她本忧心被送来此处是又入虎穴,但见这妇人面善,不似她儿子那般凶恶,顿觉留在这妇人身边兴许能有一线生机,总比再被人牙子转手卖于烟花之地的好,便依人牙子的话道:“见过老夫人。”
她背上渗血的鞭痕刺目,手脸冻得乌青,眼眶也通红,一下子就揪住了人最软的那一寸心肠。
嗓音更是沙哑得厉害,叫人心怜。
妇人瞧着她,虽不明就里,却也清楚此事怕是不简单,看向了陈癞子:“你是何人?为何要给我送丫鬟?”
陈癞子忙说:“小子陈六,在牙行讨口饭吃,今日得了萧二哥的恩惠,才没断一手一脚,心中感激不尽。又听说萧二哥前些日子去给您挑丫鬟,没瞧上中意的,正好我手上有这么个妮子,这不就给您送来了。”
萧蕙娘一听他是人牙子,顿时便冷了脸色:“我老婆子还照顾得了自个儿,不需要人伺候,人你带回去吧。”
她说完就要关门,陈癞子赶紧把门撑住了,“大娘,大娘,我就是感激萧二哥,想孝敬孝敬您。您别瞧着这妮子脸上起了红疹吓人,她这是风疹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原本也长得如花似玉呢,为了不被卖去花街,才把自己这张脸弄成这样的……”
萧蕙娘听得这话,关门的力道卸了几分,她重新看向温瑜。
温瑜此刻嘴唇都泛着白,她强撑到现在,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甚至陈癞子和眼前这妇人说了些什么,她都不太能听清,眼前视物也出现了重影。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晕过去,掌心都快掐破了,方才勉强维持着这一丝清明。
察觉到那妇人在看自己,她抬起眼,清月似的一双眸子里积攒了太多疲惫,透着几分木然,可眸子深处又熊熊燃烧着另一种火焰,亦是那股火焰支撑着她挺直脊背立在这里,也烧得她眼眶灼热,溢出了对生的哀求。
萧蕙娘这大半生也算是识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不是乞求,却瞧得人心口揪做一团,莫名地想落泪。
她已动了恻隐之心,但瞧着那人牙子尖嘴猴腮,不似个好人,怕贸然受他这恩惠,会给儿子带来麻烦,还是回绝道:“你这礼太贵重了,我做不了这主,你去找我儿子,与他说此事吧。”
陈癞子忙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哎哟大娘,我这今日就要动身去蒲县做买卖了,同行的弟兄还在城门口等着我呢,萧二哥也不知何时才回来。我这时间赶得紧,这妮子您若不肯要,我就只能折价卖到花街去了。”
萧蕙娘听罢不免心生犹豫,她若不收下这姑娘,岂不是和亲手送她进青楼无异?几番迟疑后,终是松了口:“既如此,你把人留下吧。”
陈癞子顿时狂喜不已,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与萧蕙娘,道:“里边是这妮子的卖身契,劳您转交给萧二哥。”
萧蕙娘接过应好,又侧过身让出半边道,咳着嗽说:“天寒得紧,进来喝杯热茶吧。”
陈癞子急着跑路,哪还敢在此多留,忙道:“多谢大娘,茶我就不喝了,下次再来拜访萧二哥和您!”
说罢便小跑着出了巷子。
萧蕙娘瞧着他走远,转头看向温瑜,放缓了神色说:“好孩子,莫怕,从此这就是你家了,随我进来吧。”
她抬手去牵温瑜,温瑜却整个人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