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队一块下来的奔雷者清点在场人头,已明白两名同伴均身遭不测,他不免有了些惧意,上前询问领队为何不展开追袭,却趴在乱石废墟中,是在等他们下来还是另有布局。
“都不是,我们一下来就撞见了那只老妖,它徘徊在池子前犹豫不前,既像迷路又像在试探,所以我们伏地观望,想搞清它要作什么。”
“试探?可那只东西毫无智商可言。”奔雷者摸着圆溜溜的脑瓜,大惑不解,问。
“试探,等待或找不到北,谁知道它在干嘛,总之不再像之前那样狂奔猛冲。”追击者迎向他,恼道:“我们本想再靠近些,但被你们一闹失去了踪迹。算了,刚才噼噼啪啪打了一阵乱枪,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一定能听见并做出回应。咱们目前只能等,然后再定策略。”
话分两头,再说回围聚底屉房前的众人,紫眼狐狸还没听完,便不耐烦地让魂镰全权负责,自己独自走去库室,干坐在床榻前握着天竺菊冰凉的手,双眼呆滞地盯着她俏丽的脸。而我则斜靠在廊道一侧,只感觉伤处阵阵绞痛,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
“丧子之痛,人之常情,你们这位管事的外貌虽蛮横,但终归还是个女人。我听说你大姐人送外号黄金之骰,想来也是如此,好似真有天神在护佑着她。与她相比,你的状况也不算好。”康斯坦丁端着一副笑脸,倚着我和颜悦色地坐下,问:“你现在感觉怎样?”
“就像你形容的,不怎么好,之前你板着张脸,忽然笑眯眯的,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看得出你是个爱猫之人,我过去也养过猫。”鬼一样的黑猫恰巧追着药店老板的边牧嗅它屁股,被虫子女人捞起抱在怀中,她眨巴着凤眼,说:“当初领养时,邻居家有两只,一黄一白,就与你和你大姐那样。黄猫稍大又贪吃,白猫懦弱总挨饿,所以我选了白猫带回家。几年后,那户人家搬走去了外省,所以黄猫被送人了,又过了很久,有次白猫泌尿结石堵塞,我抱去宠物诊所收治,遇见了黄猫领养人,他带着一只黑猫,于是我们聊起了它。”
“诶?你们文化人是不是说话总喜爱先绕一圈,非得讲点哲理内涵再切换去到真正话题?在这点上你倒是与眼镜很相似呢。然后呢?你俩聊出些什么来了?”我不仅愣了愣,问。
“那家人告诉我,自从黄猫搬到新居后,始终吃不惯他们配的猫粮,因此老是外逃,最终死在了花园里,也许误食了谁家的耗子药,已有六年了。而实际情况却是,他们家的小孩很残忍,平时喜爱虐杀小动物,那只黄猫就是被他捆住四肢从阁楼抛下活活摔死的。有时候,我会想起将白猫接回家的那一晚,我正因为讨厌黄猫贪得无厌才不肯两只都收下,我对自己说,白猫跟我回家能吃饱,好歹有人疼爱,黄猫那么强势,就留在他家作威作福好了。”
“原来还是死了,我听一半已猜出结局。”我搓揉着脸,问:“有感而发还是另有所指?”
“有时候我们也是如此,起初你很厌恶某个人,而后又因她遭来的种种不幸,逐渐消弭了成见。一时的表面决定不了悠远的将来。你以为自己能把控一切,逐渐骄蛮,结果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仍是别人手中的卒子。”大长老轻舒猿臂,使劲拢了拢我的肩头,终于言归正传,问:“要我彻底摘掉有色眼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意气消了许多。刚才斗杀石盘麒麟时,你说知道冠冕与仪仗铠甲的下落,那么,它们目前在哪?”
“终于涉及正题了呢,那只是我为了不被人头马残害,故意扯谎拖时间罢了。”不待听完我掩嘴偷笑,调侃道:“你也不随口瞎编几句麻痹他人,好趁机割它脑袋么?”
“但我并没在撒谎,否则她现在该待在土下而不是躺在仓库里,撒谎和谈条件根本就是两回事。谎话只能暂时摆脱劣势,所以它是仓促的,不经过大脑思考的结果。而你当时所说的话,条理清晰,有名有姓,即便不是全部,也大致知晓来龙去脉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当泅水之星听后,立即抱住了冲动的獍行娘们,她透露的信息,证明之前已听你提过一回了。”大长老狡黠地眨巴着丽眼,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能分清利弊,为何非将包袱背在身上呢?”
她的话不由令我陷入沉思。本想嫁祸人头马的企图,被稻草男孩一顿啃咬而打了回票。这么一来,反促使我提前暴露,对尘民而言就成了高价值目标。康斯坦丁絮絮叨叨说自己本就是待死之人,已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若有了这个筹码也许能讨价还价,她没得选愿意成为众矢之的,而我有得选,为何固执己见?让自己背负这一切才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嘿,你还好吗?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尤比西奥与众人商量完毕,快步上前将我扶起,示意波以耳推开破门,说:“先由你找寻线索,然后我开展追踪。”
“等等,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心头掠过阵阵不安,用膝盖一把抵住板墙,叹道:“你要明白,这次与过去大不相同。以前的我,是在吃好睡好精力充沛的前提下进行的。而现在,我身背重创无眠无休,体力早已耗尽。我感到很睏,我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是我欠考虑了,你有多久没睡过觉了?”当听闻我说三天,魂镰不由咋舌,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封在塑料夹内的Weed,说这是丛范胖背包里顺的。同时,他找来奥莱莉窃窃私语,俩人回了趟库室,找来不少啤酒盖打孔,最后在底下栓起女孩们的耳环。当做完这些,俩人用几股棉线穿起,分别绑上我的中指,我的发梢以及我的腰肢等诸多部位。
“安心去吧,只要啤酒盖铃发出一丁点响动,我俩就会第一时间冲进去中止入眠。”泅水之星扮了个难看的笑脸,说:“你这妞既扛揍又命硬,往后一定会多子多福,相信我。”
“尘民们费尽心力想要笼络的骁鸷,究竟有多大本事,实在是叫人期待,但愿你不会令我失望。”康斯坦丁斜倚墙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抛了个飞吻。
进得屋后,我选了张略大的办公桌躺下,表示一切准备就绪,身后那扇木门被露西带上,很快传来上铰链的杂音。按照骁鸷的传统习惯,不得移动室内器具,尽可能地维持现状,如此才能延循历史的轨迹,去探索曾经的事与物。所以屋内除我之外不能有第二个人,底屉房与过廊,就像隔着两个世界,一切由零开始,一切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本以为借助昏沉,将很容易进入休眠,岂料肢体的疼痛,以及内心的强烈不安,令我辗转反侧,只得借助胡思乱想来分化注意力。过去的入眠,都处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下,且又是自己熟悉场所,心头便有了慰籍。而今躺在一个莫名其妙,想都不曾想过的鬼地方,便感到不寒而栗。黑暗中似乎有无穷双眼正盯着我,更有一些浮动的影子在蠢蠢欲动。
天竺菊曾说,她过去念书时曾得过神经衰弱,大半个学期都在与失眠作抗争,久而久之理出一套催眠方式,那就是去想一些特别悲观的事。例如地球终有一天会毁灭;例如随着时光流逝亲人们一个个逝去等等,这时会感觉四周有风,微寒的体感上身也就慢慢睡着了。
“那你当时想得最多的,又是哪件事?”初识的我们,总坐在纳什维尔的家里瞎聊。
“我想得最多的,是老妈有一天早搏去世,三岁时她被送医急诊,所以我对此觉得特别可怕。眼前有时会出现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在夜色中身子发青,开始变得僵硬,气喘不上来然后倒地死了。”当时的林锐举止夸张,听得我哈哈大笑,不住抚着他下巴称其可爱。
死亡真就很可怕吗?这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问题,对比其本身,毫无希望的人生则更可怕,尤其是我这种连养活自己都很费劲的人,过去游历中南美,我拼劲全力挣钱,兜里却始终不会超出五十刀,不是让刻薄的雇主吞了薪资,就是被人轰出厅堂。莉莉丝们总爱嘲笑我,混得再差可以去当妓女,干嘛让优质资源白白浪费?与男性时的我对照,确实境遇好了许多,这也是我敷衍露西的一个理由,其实我恐惧再度回到过去,继续当一个百无聊赖的男人。
一阵倦意袭上眼帘,我逐渐感觉灵魂脱离了身躯,茶色的办公桌成了一片荒滩,肉身丛鲜活变得腐朽,皮与骨缓缓分离,各种猩红与枯黄的脓液从口鼻眼窝渗出,最终化为尘土。这时,耳边又传来铲沙声,尽管轻微,但它们无处不在,像蚊虫般刺破耳膜荡漾在脑海中。
“这里的早春来得晚,哪怕到四月仍旧很寒冷,所以要预先准备干柴。除此之外,你平日还得上山狩猎,这里比不得大城市,恐怕你俩很难适应这种深山老林的生活。”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响起,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扇简陋木窗。上面被人贴了米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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