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至未时五刻,司徒云梦觉得自己该出面了,她暂别众人,在韩夜、薛燕等人的殷切期待下,来到了圣观音殿前。
往常,未时三刻开始,帝师便会在圣观音殿里给藏僧们讲经了。
司徒云梦也知道他或许正在专心讲经,但现在事关人间走势、同伴心愿,司徒云梦也不得不强行把帝师叫过来。
做领导就得有做领导的样子。
“类吉,请你出来一下。”
司徒云梦面朝圣观音殿,以传音入密之法将声音送到了帝师八思巴耳边。
帝师八思巴正在讲解《大日经疏》,突然听得佛姥叫他,自然是为之一惊,继而才慢慢接受了传召。
但见那众目睽睽之下,帝师头一次为了信奉的佛姥半路上停下讲经,离开了圣观音殿。
为免佛姥等太久,帝师几乎是跑着出去的,急匆匆赶到了殿门口。
这时,司徒云梦已经背对着他立在那里了,双手搭在殿外石栏上,远眺脚下的日光城城镇。
微风拂过佛姥的披帛素带、乌亮秀发和淡黄裙摆,使得佛姥的女仙姿态更添几分清逸脱俗。
阳光正暖,沐浴着整座日光之城,照在佛姥倩丽出尘的背影上,也令她脑后若隐若现地显现出五彩圆光!
帝师不得不承认,佛姥美得让人心怀敬意、心生敬畏!
甚至让他为自己刚才被佛姥打断而产生出的那一丝丝怨念,感到羞愧。
“没打扰你讲经吧?”司徒云梦回头望了帝师八思巴一眼,表情平静,眼神慈和。
“尊主,没有打扰。”帝师双手合十道:“经可以天天讲,尊主却不能天天见。”
而后帝师恭敬地躬身道:“尊主唤小僧过来,定有要事相商,不算打扰。”
司徒云梦没有直接讲明她的命令,她希望帝师能发自内心替汉族人民、替天下办事,所以,她一手扶着石栏,一手抬起素袖将眼底的世界呈现给帝师,道:
“大好河山啊。你看我们的藏民,勤劳淳朴、热情善良。”
“他们都是本仙的孩子,你也是本仙的孩子……”
“所以本仙才会接受凤凰佛姥的封号,兑现我庇护乌斯藏的承诺。”
说着,司徒云梦完全转过身来,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温柔地看向帝师道:“类吉啊,我的心意,你能明白吗?”
“明白。”帝师八思巴继续双手合十,向司徒云梦行礼道:“尊主仁善。”
司徒云梦却话锋一转,面带慈悲地说:
“可如果无法真正做到众生平等,我庇护了藏民,谁来庇护养育我人类化身长大的汉民?”
帝师八思巴不知佛姥接下来打算说什么,不敢随意接话,但他能隐隐感觉到之前做过什么事让佛姥不悦,只好跪在佛姥面前诚惶诚恐地道:“愿听尊主教诲!”
司徒云梦依然没有直接明示,她问了帝师一个问题:
“两千年前,女娲娘娘为何要灭殷商?”
帝师实事求是回曰:“据史料记载,乃是纣王昏庸无道,写诗调戏了女娲娘娘,不敬神明,致使天帝、女娲、三清震怒,扶周灭商。”
说完这话,帝师突然害怕了起来。
他心想,会不会是忽必烈大汗干傻事,眼看着蒙人一统天下了,自以为了不起,就写了什么诗调戏过佛姥?
那这个事情可就大了!
尽管已经尊佛姥为自己的师傅,但师傅受辱,帝师八思巴总不可能还护着大汗吧?!
想到这里,帝师八思巴的额上不经意间落下一丝冷汗!
只听司徒云梦教育他道:“类吉,我有缘见过女娲娘娘数面。女娲娘娘是圣人,不会因为个人荣辱致使生灵涂炭,她存活于世间的年岁仅仅只少于六界之祖盘古,岂会因为人王的一句话而妄造兵燹之祸?”
“不敬神明从来都是幌子,昏庸无道才是重点。”
“是因为纣王残暴,女娲娘娘预感到继续让他干下去,老百姓必将水深火热,那么宁可牺牲一部分人,也要发动封神之战,如此,起码未来数百年能换来一个太平盛世。”
司徒云梦说着,将帝师扶了起来。
帝师一听司徒云梦这么说,便知事情尚有回转余地,总算是松了口气,点头道:“弟子受教。”
司徒云梦接着便问:
“你觉得,我讨厌忽必烈吗?”
佛姥这一问,又把帝师搞到非常害怕了!
联系之前佛姥的话,帝师感觉到其实佛姥热爱汉人文化,尽管佛姥是得道高人,倒不至于偏爱某一民族,但大汗不是啊!
大汗如果尊蒙贬汉,搞得佛姥很不爽,又该怎么办?!
帝师想到这里,双手合十,身子也躬了下去,额上又落下一丝冷汗!
司徒云梦怜悯地道:
“如果把他也当做是我的孩子,我不讨厌。”
“但如果是我的孩子要欺负其他孩子,请恕我不能将他当做我的孩子。”
“众生平等,但仅限于善良的众生。”
“除恶不尽,何以扬善?”
司徒云梦此话一出,帝师又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
“感谢尊主教诲。”
其实,佛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帝师也懂他应该做什么了,但被佛姥两次搞到心惊肉跳,他不敢妄加揣测,只好继续恭听佛姥教诲。
司徒云梦很少把双手负于身后,更多是像个大家闺秀一般优雅地将双手叠在身前,但现在,她的气势上来了,自然而然会双手负于身后。
只听司徒云梦推敲帝师道:
“类吉,本仙知道,你的大元帝师是忽必烈封的,虽在世人面前你比皇帝更尊贵,但实权仍在忽必烈。”
“如果本仙强迫你作为帝师劝说忽必烈,那是为难了你,本仙于心不忍。”
司徒云梦实打实地和帝师推心置腹,说得帝师只能点头称是。
而后司徒云梦又道:“但本仙是六界之主、万物之母、一世之尊、凤凰佛姥,只要本仙不愿,伏羲尚不敢自称六界主宰,那么小小的一个忽必烈……”
“又算得了什么呢?”
帝师同意司徒云梦的观点,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惹得了佛姥了,只能供着,除非他们知见障犯了,往俗了说就是脑子有病!
“本仙的无上法力,是你亲眼所见;本仙的万神来贺,也是你亲眼所见。”
“忽必烈亲眼见过吗?”
“如果忽必烈不懂这些,而你没有教好他,让他不被本仙所喜欢,最终覆灭,是谁的责任?”
答案显而易见了。
帝师八思巴听完,却大大地松了口气,拜服曰:“是弟子的责任!弟子明白!”
帝师还要多加一句:“弟子是大汗的上师!原本就应该帮助他做一位圣明之君,一视同仁,善待汉民!如果做不到,就大大违背了我佛大慈大悲的宗旨,万死莫赎!”
“事实上,小僧以前就经常和大汗说,我佛慈悲、止杀劝善。所以,支持尊主所言,就是小僧应尽之事!小僧自当好好劝说,竭力劝说!”
司徒云梦纠正道:“不是竭力劝说,是你去帮助他认识清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本仙既然叫你去做这件事,就说明本仙便是你的靠山,蒙人数十万大军,本仙只消随便派一个部下便能令其弹指之间灰飞烟灭,你只是作为忽必烈的上师帮助他寻得本仙庇护。”
“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忽必烈的上师不是你,本仙不一定会给这个机会。”
“从你尊我为佛姥之时,我们之间,已有因果。”
“你既奉我为帝师之师,便是我第二十五位弟子。而忽必烈既尊你为上师,如果他不犯大错,本仙也并不希望他不做这个皇帝。”
司徒云梦此话,给帝师八思巴可算是吃了一个颗大大的定心丸!
推心置腹!恩威并施!
所谓上师,原本就是让蒙人皇帝不要做触怒神明的事、要让神明高兴,如果不能把意思传达到位,上师便是失职!
帝师犹如醍醐灌顶,反而对司徒云梦更生崇拜,他又是双手合十、又是五体投地,连连拜道:
“明白!非常明白了!多谢尊主信任!”
司徒云梦这便没有再看帝师八思巴了,转身去看日光城的风景,只扔下一句:
“类吉,去吧。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别的事先放一放。”
“是!”帝师赶紧爬起身,恭敬地向司徒云梦行了个礼,转身回到了圣观音殿。
回到圣观音殿后,帝师八思巴便将佛姥的意思传达给了三大法王,三大法王极其重视。
红教法王提醒大家,原本大家都认为佛祖不在六界当中,四处传佛法还有点虚,当然,不是说佛门弟子心智不坚,是佛祖未能在六界显化,众生觉得有点虚,不便于彰显佛门大德。
这下好了!凤凰佛姥正是本世界的佛祖化身!连天帝伏羲也得俯首称臣!如果将这一事实告诫忽必烈大汗,对乌斯藏乃至于天下佛教徒能是坏事吗?
当然是大大的好事!
说句不好听的,今后忽必烈及后人只敢信奉佛教,绝不敢再有半点怀疑和不敬。
这事,确实应该办好!
众僧一番合计,帝师便觉事不宜迟,与司徒云梦及各位神仙道别后,即刻启程赶往大都,帮助忽必烈大汗消除知见障。
临行前,帝师叮嘱藏僧藏民们务必照顾好司徒云梦及她的随侍、朋友,不得怠慢!
等帝师一走,司徒云梦便将她拿捏帝师的结果告知了家人们。
薛燕情不自禁抱住司徒云梦,夸她越来越聪明了,简直是爱不释手。
韩夜在一旁冷声道:“薛女侠,那是我老婆,不是你的玩偶,别太放肆。”
薛燕冲韩夜吐了吐舌头:“就要放肆!小梦梦也是我的姐妹,又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少猖狂!”
韩夜只是和薛燕斗了两句嘴就没再争论了,任由女人们玩在一起,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有点事要做。
至少,在帝师去到大都之前,还得给忽必烈再加一把火。
所以,韩夜带着星辰和千里眼来到了东庭院的最边缘,将灵鹫羽匕变成了银雕,乘着星辰和千里眼飞上了万丈高空。
韩夜将韩玉写好的纸条塞给星辰,星辰看到上面写着“昏君,可还记得崖山十数万冤魂”,星辰不明所以,挠了挠头问道:“大舅子,你是让我们坐铁雕把纸条递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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