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赫然,竟还记录八月初九,神策卫百户及大理寺编下牢头等七人,于傍晚被伏杀于西门外街市巷道之中的悬案。
女帝不过翻了几下,很快就停了下来,细长凌厉长眉挑起:“八月初七,裴文阮午门处决;其妻曹氏,两日之前,于东都大狱被临时借调的神策卫百户赵谷昌及大狱牢头黄常等七人轮辱而毙,”看到这条,女帝皱了皱眉。
随即展开,她冷笑一声:“初九,这七人就被伏杀而死了,一个不漏。”
女帝双目如冷电,倏地抬起:“这七个人,是你杀的吧!”
她将册子“啪”一声扔在榻几上!
“莲花海净身,负责你所在围房的,刀匠沈辉盛及陈柄!”
“陈柄不可能拿到出宫腰牌,而你的胞兄裴明恭于事后被徐老四要到了家中洒扫!”
“徐四当时一直在莲花海围房上值未曾离开过,反倒是他小女,经询问未觉踪迹。”
女帝目泛厉色,声如雷霆,在耳边炸响:“这个沈三娘,正是协助你离宫的人!你又回来了。”
“好大的胆子啊,竟敢私出宫闱,并带着你这个阉人!”
女帝厉喝一声:“来人!去将这个沈三娘给朕立即押来!”
裴玄素一刹攥紧双拳。
他早知如此,但听到最后一句,心脏还是一阵紧缩!
……
雨哗哗地下着。
沈星一个人抱膝坐在门槛上,冷风带着水汽灌进来,她用力环住自己,无意识仰头张望。
沈爹去莲花海了,又一批新的罪奴没入宫廷,他有几天忙碌不能回家,把裴明恭也带去了,毕竟后者名义上是他的小工助手,偶尔也得露面见见人。
沈星找了个借口没去。
她心乱如麻,昨夜一宿没睡着,踱步很久,不知不觉坐在门槛上,雨水溅湿她的鞋面,她胡乱缩回来。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也不知裴玄素那边怎么样了。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是宦官走出宫廷最好的巅峰时代。女帝的原因,权宦辈出前所未有,甚至封国公、大将军,东西提辖司、前备金吾卫、十二团营京军,都是宦官当督军当提司的。
裴玄素出现在宦官集团一度日落西山的末期,他却带领后者再度走向辉煌,最后尽收十二宦营,甚至比女帝年间要更加赫赫,抵达权势熏天的地步,所有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内阁、票拟、批红,甚至两度囚禁弑帝,把控皇位更替。
他这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吧?
但偏偏沈星却很清楚,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的裴玄素,只有一个人,他艰难地、只身去闯太初宫。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初冬和深秋雨坠下,有的是水,有的却成了雪。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下来,激起无数水花,雷声隆隆滚过,沈星太知道皇权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如同闪电滚雷,所到所触,摧枯拉朽。
不过顷刻之间。
外面闪电刹那照亮皇城东都,瓢泼一般的大雨,沈星突然好像听见沓沓的长靴落地的声音。
她心脏一紧,蓦一下站了起来!
“嘭”一声,小小的院落,半旧的木板门扉被猛地踹开,“噼啪”两声反弹回来。
门外站了一名身穿深红高阶宦官服的大太监,和七八个白底黑甲的金吾卫禁军,蓑衣雨披,哗啦啦的大雨沿着蓑披两边落下,沈星一刹认出来,这是神熙女帝身边的太初宫总管太监梁恩。
她的心脏战栗起来。
梁恩挑眉,暴雨中尖细的声音:“沈三娘?”
沈星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关点了点头。
“带走!”
……
夜雨滂沱,惊雷滚滚。
沈星被带到懿阳宫的时候,浑身湿透,被送进正殿之内。
一进热得烤人的大殿,沈星第一眼正是望见青黑巨鼎之前跪着的蓝袍男子。
有血染红他的腰股之间,但他一动不动跪在鼎前,肩宽腰窄脊柱笔挺,纹丝不动。
金红殿堂、猩赤地毯,一刹所有夺目的东西,都成了他的背景色。
沈星一瞬战栗了一下,她仿佛看见上辈子的裴玄素。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了,她被带到了裴玄素的身边,梁恩轻叱一声,她慌忙跪下。
神熙女帝高居御座,低眼打量眼前这个小少女,脸很小,双眉弯弯杏眼细嘴,眉目稚嫩,湿透的碎发贴在她的脸上,脸色冻得青白,双眼紧张带着惶然,但偏生硬撑起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敢。
很矛盾,很青稚。
女帝冷冷道:“谁给你的腰牌?”
这个事情,沈星已经和裴玄素商量过了,地道一般情况下绝对不可能泄露的。
裴玄素这件事,属于民不举官不究,不抓起来没人察觉,这也是沈星一开始的打算。只是一旦把诸多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就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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