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瞪眼又要说什么,被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儿子忍了十几年已经受够了!今日说不得就得做上一回守夜人口中的畜生了!哪怕要被千夫所指,我也要和春娘好好过日子!”
“母亲,我们就此分家别过吧!”
……
《畜生道》走过的地方,如儿子这般觉醒的人不在少数。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孝道这顶大山压在华夏人身上实在是太久了,不知多少人因为一个“孝”字而生不如死。
如今《畜生道》的横空出世,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最佳的榜样。
与其做个孝顺的人,不如做个自由快乐的“畜生”。
安歆的上海之旅原定为两星期,却因为他要写文应对李景的突然发难,两个星期的旅程最后足足拖到了三个多星期。
《王朝崛起》也因此开了三个星期的天窗,最后《北平小说报》几乎一天一个电报,催安歆回去更文。
等他们从上海回到北平时,正好赶在了除夕的前一天。围在他们住宅前的记者早已散去,街上飘着浓浓的年味。
安歆没有回奉天的李家祖宅,而是和李淑然两个人在北平的小院里过了一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新年。
冬天最适合吃火锅,所以除夕夜守岁的兄妹二人面前就摆上了火锅。
他们围坐在桌前,看乳白色的锅底汩汩冒泡,碧绿色的蔬菜和鲜红色的牛羊肉沉沉浮浮,煞是好看。
屋外传来小妮和周大儿子的嬉戏笑闹声。自从安歆送她去念了学,王小妮越来越活泼了,那双偶尔会显得无机制的双眼也灵动许多。
李淑然垂眸,举着筷子期待地注视着浓香的火锅,待到安歆说“好了”,她便兴高采烈地夹了一大块牛肉,吹了几口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腮帮鼓鼓好像贪吃的松鼠。
安歆浅笑着看着她贪吃的模样。这一年来,若是变化最大的人,那就非李淑然莫属了。
这个羞涩腼腆的小姑娘在学习中飞速成长起来,成为了如今这般勇敢热烈,聪慧果断,敢爱敢恨的模样。
“淑然,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李淑然咽下嘴里的东西,思索了几秒,然后笑道:“希望哥哥和我都能无病无灾,年年岁岁如今日。”
安歆笑了,却道:“我的新年愿望倒和你不同。”他望向屋外皑皑白雪,耳边是热闹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双眸微阖,掩住了其中的复杂,“我的愿望……是自由。”
李淑然怔怔看着对面穿着红色唐装的少年:“自由?”
“对啊,自由。”氤氲的雾气中,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他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音色里藏着刻骨的孤独和一往无前的坚定:“我在岁月的长河里跋涉,所求的不过是自由二字。”
“自由是超脱,是自在,是流浪,是独行,是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的孤寂,也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一往无前。”
李淑然的心脏突然嘭嘭直跳,她望着在雾气里模糊了面容的兄长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不太懂兄长的话,但是并不妨碍她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永恒的孤独意境。
就像眼前的美食,屋外的笑闹,喜庆的春节,她,连同这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和眼前的少年无关。
少年有他的山海,有他的重重山影,有他的万里波涛。
如果可以,风给他,沙漠给他,天空也给他。
是无拘无束的风,会下大雨的沙漠,和铺满星辰的天空。
万物给他,让他自由。
李淑然沉默很久。久到火锅已经失去了温度,屋外响起了零点的鞭炮声,她才终于抬头看向看向安歆,眼睛在哭,嘴角却在笑着:“哥,祝你自由。”
屋外鞭炮声大作,万千烟花升空,在少年脸上印下斑驳的光影。少年面白如玉,剔透双眸明明暗暗,笑容与屋外烟火交相辉映,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被鞭炮声碾碎在了风里。
李淑然却读出了那句无声的话。
他在说:“淑然,你要好好活着。”
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民国十五年,来了。
这一年,李淑然14岁,安歆也17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