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边的狐狸,别的妖精鬼怪认不出是正常的,可在这黟山之中修行、又能做乩仙的,岂能不知道或猜认不出?若是你找了乩仙,你问他们那位上古大圣娘娘、问他们那意离神君、问他们帝君天翁之事,他们如何解答?解答了可会被找上门来?而你又能给他们什么回报呢?”
这位“反驳前辈”说得十分在理。
尤其是最后一句——
能给他们什么回报呢?
六师兄将乩仙比作谋士,其实只是类比其中一个方面,好在当时的环境下让林觉明白邀请乩仙的过程情况罢了,若真要类比,二者差别很大。
比如乩仙很难与修道人“同享富贵”。
若是山下请乩仙的人,大多由乩仙占据主动,乩身以此谋生也为乩仙谋取香火,乩仙是有受益的。
可是浮丘峰的道人却不这样,他们并不为了银钱生计四下行走、替人扶乩求问,自然为乩仙谋取到的香火也不多,因此浮丘峰的道人与乩仙的交情还要更清淡一些。
很多乩仙只是为了娱乐,消解生命中的无聊苦闷,凭心来与道人交往,颇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林觉却想求仙道长生。
可是就算他求得仙道长生,乩仙也很难因此就成了大能,或是跟着成仙。
然而与他结交,等他道行一高,涉及到的必是大事,求问乩仙的事自然也是大事,不说乩仙是否知道,就算知道,说出来也要冒着很大风险。
“唉……”
林觉不禁叹气:“如此看来,晚辈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乩仙了。”
“知道就好!”
林觉又与它闲谈几句,时间不长,实是因为这位“反驳前辈”看似喜欢插话、其实没有多少耐心,说着说着就想赶人,或者干脆就不言语了。
“便告辞了。”
林觉只好起身,带着狐狸,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心里有些思绪。
思绪实在难止,于是没走多远,他便又在斜上的山路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其实在下还有一些心绪。”
“不说我也知道!是你那寿元将尽的师父吧?”
“没错。”
林觉点着头,思忖着说:
“家师的事无需多言,然而我家师父寿元尽后,我们就要下山了,晚辈与前辈的缘分大抵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中沉默,没有应答。
林觉便继续说:
“本来今日下山来寻前辈,就是想问问前辈可愿意与晚辈结下仙缘。昨日上山求请乩仙,其实有试验法术的意思。不过今天听前辈这么一说,晚辈又觉得有些不好,因此告辞离开。”
停顿一下:
“可是方才走出一段,思索许久,心又不甘,不愿与前辈的缘分就到这里,因此还是想问问前辈,可愿与晚辈结下仙缘?”
林觉并不行礼,只是站着。
实是怕行礼给它负担,或者像是催促于它。
林中又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再响起声音:
“真是愚钝!你我相识如此之久,竟然不知,我岂是那般不敢说的人?”
“正是想着晚辈曾经问过前辈瑶华娘娘、意离神君与尸虎王之事,前辈都回答了,知晓前辈更有胆量,这才折身再问。”
林中又沉默了许久。
“我可不愿做你乩仙。不过山间寂寞,与你相识也算难得,倒也可以给你一符,你可凭借此符、借扶乩之术与我交谈。”
说话间一枚符飞了过来。
“多谢前辈。”
林觉接过了这枚符。
见其通体灰褐,如木如石,不成形状,上面也没有任何文字,像是刚刚才从山间捡来、或者从树上扣下来的一样,心中也有些奇妙。
这便是乩符了。
身为灵法派的道人,这可能是自己一生中少有几次拥有并使用符的机会。
而这“反驳前辈”说是不愿当他乩仙,却给他乩符,又让他凭此符、用扶乩术与它交谈,这不是乩仙又是什么?
自己也算是找到乩仙了。
林觉如此想着,这才将这枚乩符收起,向着林中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