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行得一顿饭的时间,五人绕过了一座小山堆,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耸的绝壁。
绝壁之下有一座岗哨,两个小喽啰手持战戟,纹丝不动地站于岗哨门前。
在他们前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五道拒马护栏,其间散落着一些棍棒和利箭,看起来颇为狼藉。
陈启泰一脸凝重,看着夏宇龙说道:“龙兄弟,前方便是我的军营了,你们先在这等着,待我前去探听虚实。”
说着便紧握青铜利剑,驱马缓缓向前而去。
大胡子揍过身来,低沉道:“唉,兄弟,你有没有发现这陈将军行事极为谨慎,而且还生性多疑,这一仗打下来,他怕是连自家兄弟都不敢相信了,都是自家兄弟,还用得着去探听虚实吗?”
张仙白了大胡子一眼,说道:“枉费胖子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陈将军行事谨慎是没错,但生性多疑我却不敢苟同,这一仗甚是惨烈,若是自家军营被劫了去,陈将军闷头迎上,岂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夏宇龙点着头,说道:“唉,对了,我认为仙儿说得有理。”
蓝芯也补上了一句:“仙姐此话不假,那岗哨前方还有打斗过的痕迹,陈将军让我们在这里等,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真出了事,他定然是不想我们也一起被连累的了。”
只听得前方一小喽啰喊道:“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陈启泰坐于马上,高声喊道:“叫李将军出来禀报!”
话音刚落,岗哨后边那三个木屋中的油灯全部被点亮了。
一群士兵自木屋中涌出,其中有十余人向陈启泰疾奔而来,他们身上的战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那为首的单膝跪地,拱手行礼,说道:“将军,属下来迟,请将军恕罪,军中一切妥当,方才有小股黄军前来夺岗,已被我们击退!”
陈启泰跃身下马,将那人扶起,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便朝这边喊道:“龙兄弟,没事了,你们都过来吧。”
夏宇龙四人策马向前,待下了马,陈启泰介绍得知,前来禀报之人就是李明亮将军,他满脸横肉,身材魁梧高大,跟随他的那十几个人全是他的副将。
陈启泰拍了拍李明亮宽大厚实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一定要守住崖壁岗。”
“是,我李明亮的命是将军给的,就算粉身碎骨,崖壁岗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李将军拱手回道。
陈启泰欣慰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与信任。
突然,他大喊一声:“点灯引路……”便要领着夏宇龙他们朝着绝壁之下走去。
“将军,可……是……他们都是外人,军中立有规矩,外人一律驿站歇息,不可走石门,更不得点灯引路,将军此番做法,怕是会泄露了军机。”李明亮急道。
陈启泰走上前来,笑道:“你严守军规,乃军中的模范,此规矩由我而定,今天再由我将他改改,没那么多的可是,照我说的做便是了,不过今后你们都要记住了,没有我本人亲自前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从这里过去!”
“是,属下遵命。”李明亮与他的随从齐声应道。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山谷,崖壁上突然亮起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灯带,一直延伸至山巅之上。
这灯带由千余盏油灯串联而成,只要点燃了其中一盏灯,便会相互感应,全都亮起来。
每盏油灯之外又包裹着牛皮灯罩,不仅能遮风挡雨,远远看起来,犹如一颗颗明珠般通明透亮,是一道极美的风景线。
又听得崖壁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闷响声,脚下震颤不止,笔直的崖壁被移动了位置,烟尘飘散处,一级级台阶沿着灯带赫然成形。
台阶可供四人并肩行走,边上的围栏和每一台阶梯均是由金刚巨石制成,在油灯的照射下,泛出阵阵寒光。
夏宇龙他们四人紧随陈启泰身后,沿着阶梯徐徐而上。
大胡子又闲不住了,扯着嗓子问道:“陈将军,那五大三粗的李将军对你如此忠心,一定是你的心腹?”
陈启泰毫不避讳地回道:“没错,他是与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你与高大妹子又是如何认识的?”大胡子又追问道。
陈启泰驻足远眺,轻叹一声,回道:“十岁那年,我在建康京城的大街上乞讨,偷吃了一店铺的馒头,被店家棍棒暴打,大姐及时出面救了我一命,后来将我领养至家中,送我上学,我起兵反抗时,大姐也受到了牵连,逃到了梅山……”
话到此处,他却顿住了,淡淡的忧愁写满他的脸上,他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呼出一口长气,愧疚地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欠大姐太多的情,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五人沿着阶梯缓缓而上……
大胡子一刻也没闲着,环顾四周说道:“这崖壁岗机关重重,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乃绝对的天险,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光秃秃的山冈上,既没吃又没喝的,要是被敌军分割包围,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陈启泰笑而不语,只顾往前赶路,似乎没把大胡子的话放在心上。
大胡子自认为自己的眼光很独到,会得到陈将军的一番赞赏,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张仙在旁边泼起了冷水,笑道:“胖子真是自讨没趣,陈将军选择此地,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你别在这不懂装懂丢人现眼了,哼!要说鳖,你才是土鳖呢!”
大胡子嘿嘿一笑,又耸着肩嘚瑟起来,小老仙儿的话,不管是夸他还是损他,他都觉得很有“味道”。
夏宇龙也是满脑子的疑问,大胡子所说的,也正是他所想的,在他看来,以当今的国力,哪怕是过去强大的汉王朝和秦王朝,也很难在绝壁上设置机关,而且胡大哥说得也不无道理,为何陈大哥会选择这座孤立无援的山巅作为自己的军营,莫非这后山上暗藏玄机?
为了探知一二,夏宇龙开口说道:“陈大哥眉宇间透露出英气,有将帅之才,自然是慧眼独到了。”
听了夏宇龙的话,陈启泰想起了一大仙曾经与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提振了精神,笑道:“哦,龙兄弟也会看面识相?”
张仙哈哈一笑,抢先说道:“我哥哥只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全都是囫囵吞枣,哪算得上什么行家,不过陈大哥行为言语大方得体,目光炯炯有神,眉宇间确实英气逼人,日后定将大有作为,不像某些人,整天只会吹嘘胡扯,哪有可比之处……”
说着,便向大胡子瞟去了一眼。
陈启泰莞尔一笑,说道:“借你们兄妹吉言,其实,并非我慧眼独到,不瞒你们说,我在鸡公脚下发家起势,是得到了一位大仙的指点!”
蓝芯脱口问道:“莫非是星光大仙?他满头白发、一身素裹,踏着朝阳而来,乘着暮色而去,追赶着西边那颗最耀眼的明星!”
陈启泰颇为惊疑,“哦”了一声,问道:“你们也认识星光大仙么?”
蓝芯回道:“前些日子我们还见过他,他可亲可敬,没有什么架子,是个好神仙。”
陈启泰乐了,笑道:“遇见星光大仙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分,得到他的谆谆教诲更是三生有幸,走,此处离我的住处不远了,我们不在路上闲聊,到屋内再与你们详谈。”
……
不多时,陈启泰一行五人已经登顶了。
放眼望去,大地南北以鸡公山山脉为界,北面群山林立,淡淡的月光下尽显苍茫。
南面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望不到边的白色营帐夹杂在低矮的群山之中,训练场上,一群群士兵正忙得不亦乐乎,有的在挥戈操练、有的在引弓骑射、有的在列队格斗,每一个方阵都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呐喊助威声传遍十万大山。
这正如夏宇龙所预料的,玄机便在于此,但此番景象却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原来陈大哥有如此庞大的军团。
大胡子由衷地赞叹道:“真是百万雄兵啊,一看便知,他们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呵呵,陈大哥,您真是有备而来,怕是这梁国的气数将尽了吧!”
陈启泰摇着手,笑了笑,说道:“胡兄弟言过其实了,我的士兵有骑兵、步兵,再加上伙夫、挑夫也就二十万人,骑兵五万,步兵十二万,如果我真有百万雄师,怕是早已踏遍梁国的建康城了。”
话音刚落,大胡子拍手叫好,说道:“够了够了,你有这么一支劲旅,还怕他什么鸟梁国不成,找个良辰吉日,我与你攻下他的京城,取了皇帝老儿的人头,自个儿当皇帝去。”
张仙“呸”了一声,说道:“胖子真是两面三刀之人,方才还责怪陈将军是叛军,现下又做起说客来了,莫非是你也想分一杯羹不成?”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又道:“若是让胖子做了皇帝,恐怕也还挺有意思的,只听得那龙椅啪的一声,胖子整个人四脚朝天,成了乌龟皇帝!”
陈启泰觉得张仙说话还挺逗趣的,他本想笑,但碍于情面,却是忍着,夏宇龙早就听惯了张仙损大胡子的那些话,已是习以为常了。
蓝芯却不时地会帮衬大胡子一把,只见她抿嘴一笑,说道:“以胡大哥能忍让的性子,若真是让他做了皇帝,恐怕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呢!”
大胡子看着蓝芯竖起了大拇指,咧嘴一笑,说道:“芯儿妹子这话在理儿,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我还真是同情天下穷苦百姓咧。”
看着大胡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张仙就来气,她用手肘子拐了拐蓝芯,嗔道:“呦呵,咋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蓝芯笑了笑,说道:“姐姐的胳膊肘也不是拐到我这边来了嘛。”
张仙又道:“怎么了,长志气了是吗?我往自家嫂子拐怎么了?我就拐,我就拐……”
“我也拐……”
蓝芯也当仁不让,她们俩你追我赶,向前方一蹦一跳而去,全然忘记了一路的劳累,两个斯文的女孩子却也有放荡不羁的时候。
看着两个妹子趣逗的样子,陈启泰他们相视着都笑出了声。
还未穿过鸡公山山顶上的这片古树林,一座茅草屋便出现在了眼前,茅草屋内灯火通明,屋顶上飘散着屡屡炊烟,门前站立着一白衣女子。
见到陈启泰风尘仆仆而来,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便迎了上来。
女子身材丰腴,脸庞白皙,容貌绝佳,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颦一笑中都透露出高贵的气质。
女子为陈启泰脱下披风,轻柔地道:“相公一路劳顿,菜饭都已备齐。”
陈启泰“嗯”了一声,问道:“孩子们呢?”
“先前还嚷着要等你回来呢,现在都睡下了。”女子微笑着回答。
陈启泰转过身来,向夏宇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内子素琴。”
夏宇龙他们拱手行礼,齐声说道:“嫂夫人好……”
陈启泰又向素琴一一介绍了夏宇龙他们四人。
素琴微微点头,笑着走上前来,躬身行礼,柔和地道:“见过弟弟妹妹,你们都累了吧,快进屋歇息,我再去备几个好菜来……”说着,便将夏宇龙他们引进了门。
看着素琴落落大方的样子,大胡子心中赞叹道:“嫂夫人清世脱俗,贤惠得紧咧,陈大哥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双颊绯红,不由得向张仙看去了一眼。
张仙高昂着头,挽着蓝芯的手,跟着素琴一蹦一跳地进了厨房。
大胡子在心中又感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却一事无成,何时才能把这带刺的玫瑰娶进门呢,妈拉个芭蕉的,今晚再一次向她表露我的心声!”
茅草屋共有两间,外边这间为堂屋,堂屋的后边是卧室。
屋内的摆设极为简单,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北面墙的下边,整齐地堆放着几张长条木凳,墙上挂着一只弯弓,与之对面的南边墙上,挂着一把寒光逼人的银色战戟。
屋顶四周悬挂着八盏油灯,每盏油灯火势正旺,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桌上的两菜一汤正冒着热气,汤是南瓜清汤,两碟菜分别是猪肉炒茄子和苦菜炒蛋。
大胡子环顾四周一眼,说道:“陈大哥,你这茅草屋可寒酸得紧咧,你看还有你这桌上的菜,与你大将军的身份是格格不入的啊,唯独与你身份匹配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长弓和战戟了,你这是在装穷么?”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番话听起来虽说有些刺耳,却也无伤大雅。
陈启泰笑了笑,说道:“如今两军交战,居无定所,哪有闲工夫来建造房子,将士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将士们住什么我就住什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
大胡子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说道:“嗯,有道理,这话我服!”
夏宇龙看着屋顶上悬着的八盏油灯,每盏灯的距离都有讲究,而且亮度不一。
通天眼中,太极图上的阴阳鱼,在八盏油灯的中心时隐时现,且随着旋转的快慢,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和颜色,看得夏宇龙着了迷。
陈启泰问道:“龙兄弟,你在瞧什么?”
夏宇龙回过神来,说道:“这八盏油灯看起来平常无奇,却隐藏着玄机?”
陈启泰心里一怔,这龙兄弟的睿智果真超出凡人,这样的朋友可遇而不可求,他在墙边拿来了几张长凳,摆在八仙桌边,拉着夏宇龙和大胡子的手……
看着二人说道:“来,我们在饭桌上聊,我们兄弟之间没什么隐瞒的!”
蓝芯和张仙争抢着往厨房去帮忙,素琴很快就把几道香喷喷的菜端上了桌,有一盆是香菇炖鸡,还有两碟炒菜分别是青椒肉丝和炒青菜。
陈启泰笑了笑,说道:“弟弟妹妹,我这山上寒酸了些,菜饭简单,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啊!”
此时,素琴从卧室抱来了一大坛子酒。
大胡子见了酒,如同黄牛见到尿桶一般,他扯着嗓子哈哈笑道:“菜已经够丰盛了,有酒就好,有酒就好……”
他接过酒坛子,打开酒塞闻了闻,又笑道:“哎呦,好酒,封存有好些年了吧?”
素琴点头应道:“兄弟尽管喝便是,屋里还有好几大坛子!”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大胡子嘴角流出了哈达子,自己动起手来。
待素琴忙完了手中的活儿,也坐到了饭桌前。
张仙和蓝芯紧挨着素琴而坐,她俩对素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因为素琴的温婉贤惠,让她俩同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蓝芯的眼里,素琴有着母仪天下的亲和力,而在张仙看来,素琴落落大方,有着慈母般的温柔,与自己的母亲像极了,两人犹如找回了母爱,对素琴又爱又怜。
每个人桌面上碗中的酒都满上了,大胡子早已是急不可耐,陈启泰抬起酒碗环视了在座的,对夏宇龙他们的救命之恩大肆感激了一番,便举着酒碗一饮而尽。
陈启泰与夏宇龙、大胡子接连痛饮了三杯,便将自己反叛梁国之事一一道来……
陈启泰出身寒门,父母均为健康城附近高岭村的农民。
自古以来,农民都是望天吃饭,就在他九岁那年,天下大旱,农民颗粒无收,加之苛捐徭役繁多,当时饿死了很多人。
后来又遭遇了瘟疫,他父母也在瘟疫中死去,迫于生计,他带着弟弟一起到建康城中流浪。
他兄弟俩跟随着一大群乞丐在城中乞讨,饱一顿饿一顿的,在一次兵乱中,弟弟陈启安在街头走失了。
那年冬天也是异常的寒冷,他光着脚丫子在大街上乞讨,偷吃了一店铺的包子,那包子铺老板狗三为人心胸狭隘,将陈启泰抓了回来就是一顿暴打,被打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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