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些事。”
说完,她轻舒一口气,收起石桌上的灵茶礼盒,转身径直出门。祝承德面带欣慰之色,默默看着孙女的背影在门外消失。
祝卿云在祝府内穿行,长廊间几度曲折,从侧门出府。
门外是一条石板铺就的人行道,道路另一侧是波光粼粼的郡城内河,散落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
祝卿云顺着河岸漫步,每隔十余丈便有一棵柳树垂下万千枝条。偶然见到路人走过,皆是行色匆匆。
继续前行,拐弯过桥,便是一条相对热闹的小街。因为天色尚未全黑的缘故,大多数摊贩还舍不得点灯。一张张脸在阴影中静默着,却向她投出微亮的视线。
“是卿云小姐!”
她忽然听见有人小声议论着。
“每一次见到,都是那样的美丽、高贵,就像天生的仙人一样……”
“哼,如果我也出身世家,现在的成就一定不比她差!”
祝卿云没有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因为类似的话语,她不是第一次听见,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憧憬、尊敬、爱慕、嫉妒的眼神,她早已司空见惯。
但是令她难以理解的是,为何在这个瞬间,自己的心底也泛起了名为“不甘”的情绪?
就像银狐和祝承德一样。
不安于现状,不愿承认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命运。他们渴求着更多的资源,在修炼之途一路攀登,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包括杀人夺宝。
即使人道联盟律法明令禁止,各级官府严厉打击,这种行径都屡禁不绝。盗匪如此,散修如此,道貌岸然的世家修士暗中亦如此。
因为别无选择。
修炼之人,求长生,盼永生。
或者,仅仅是为了不被欺压,不被剥削,不被踩到世界的最低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窒息。
祝卿云忽然感觉呼吸的空气有些冰凉,就像第一次直面这個冷漠的世界。胸口也感觉沉甸甸的,仿佛正有什么重物要将她拉进深渊……
哦,这是真的。
她低头瞧了一眼,看不到脚尖。
其实单纯是因为她浑身乏力而已。祝卿云脚下仍在前行,心中却早已看不到前路。
即使在祝家一切顺利,二十年后成就灵魄境又能怎样?无非是变成下一个祝承德。
若不成,那便只能像元老会的那些人一样,在祝家内部蝇营狗苟,挖空心思争夺一些蝇头小利。
父亲祝立明也希望她嫁给夏空尘。那样的话,就能跳出祝家的束缚,甚至跨越昌武郡的层面,迈向更高处。
可是,那又如何?
天地如牢笼。
纵然九天之上高居圣座的神族天帝,也只是高居塔顶,并未凌驾其上。
整个世界的资源浩瀚如山海,却并非无穷,更不可能均匀分配。一人乘风而上,自然有更多人无缘云端的风景。
“嘭……咚!”
祝卿云忽然撞在墙上,脑门在墙砖上磕出了浅浅印记。
原来是她不知不觉走进小巷,在阴影中没有发现前面是死胡同。祝卿云下意识揉了揉额头,却发现一点也不疼。
……那是理所当然的。
凝元境修士钢筋铁骨,寻常刀刃难以割开皮肤。
那么,灵魄、游神、归墟,乃至仙人、天帝呢?
每一境之间,都存在着碾压性的战力差距,以及与之相称的资源支配权。
掌握资源越多,获取资源的能力就越强。
这就是……修仙吗?!
祝卿云全身发冷,几乎再也迈不动步子。只想在这高墙下瑟缩,用阴影藏匿自身,让这个残酷的世界暂时将她遗忘……
但她忽然想起,今晚还有事情要做。
她想要知道,那个仿佛永远轻松惬意的男人,是否知晓这个世界的本质?
如果知晓……
他又为何能够如此豁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