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尖声道:“家里来客你不知道吗!你的厨房规矩重要,还是世子的满月酒重要?”
被称为黑厮的男子迟疑了一下:“仆以为庆祝世子满月的酒宴固然重要,然而厨房规矩也不可废。”
杨坚听闻更怒:“反了你,贱仆还敢大放厥词。来人,杖家法二十。”
侯胜北没有劝阻,这是杨府的家务,他与杨坚关系虽亲密,也不宜插嘴。
只见那人听到贱仆二字,满是愤懑不平,咬紧嘴唇默不作声。
行杖完毕,杨坚又问:“如今你可知错?”
那男子昂首道:“《孟子》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仆不知严守规矩有何错。”
杨坚刚消下去一些的火气,见他不屈,又冒了上来。
“侯兄弟,你看这贱仆还敢嘴硬。”
“大哥息怒,我有一言问他。”
侯胜北此时出言,就不再是干预杨坚处置僮仆,而是为他的情绪在考虑了。
徐陵、毛喜传授的的沟通话术,正是人情世故的精细之处。
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时点说出,给人的感觉就会截然不同。
侯胜北向着那男子道:“既然你讲到规矩,不是无知无识之人,咱们便来议论一番。这方圆之外,还有方圆,规矩之上,另有规矩,以为然否?”
那男子知道说话此人是主人贵客,不时出入府中。
听他没有像杨坚一样,贱仆贱仆地叫,神情和缓了一些,回答道:“世事自然如此。”
“那么因为坚持汝之规矩,破坏了之上的规矩。如同房梁虽然重要,若是撑破了屋顶,又有何用?”
此人思考片刻:“敢问贵人,当两者冲突之时,该如何相处呢?”
侯胜北掏出一枚铜钱:“天圆地方,为人也当如此。外圆内方,处世通达而内心中正,但求无愧于心即可。”
此人身躯一震,彷佛见到了新的一层人生境界。
“主人,仆知错了。不该以下犯上,为了坚持自己的小规矩,破坏了家中的大规矩。”
他终于拜倒在地。
杨坚见此人认错,大喜:“还是侯兄弟厉害,三言两语就折服了这厮。”
想了一想道:“之前害得侯兄弟你折了随从,这黑厮我也不罚他,就转送于你如何?”
僮仆姬妾如同物品,彼此转送乃是常事。
侯胜北见此人眉宇间似有不甘之意,摇头拒绝:“我观此人能说出孟子之言,坚守规矩,任以监厨没准埋没了他。治军须得严明,道理相同,大哥要是觉得他可用,不妨试上一试。”
“好,侯兄弟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安排个军中差事,看看这黑厮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注4)
此人闻言,抬头感激地看了侯胜北一眼。
侯胜北微笑道:“何不一发赐以酒食。嗯,黑厮的称呼不雅,大哥赐他个名字如何?”
杨坚摆摆手道:“起名字我可不擅长,阿勇这小子的名字就憋了半天,要不还是侯兄弟你给这奴才起个名字吧。”
侯胜北举起那枚铜钱:“圆而通达,即名圆通,如何?”
那名男子再次拜倒在地:“李圆通,谢贵人赐名!”
他请求侯胜北,把那枚铜钱赐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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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盼儿被捕后,卧虎台的活动停顿了一段时间。
侯胜北虽然还是正常交际,收集信息,却没了送出情报和南朝联系的渠道。
他自己行事更为谨慎,谁知道柳庆是否会派人监视这边的一举一动。
侯胜北也不知道毛喜后续会派谁过来,重新接上这条线。
不过就算现在有人跑到跟前和他说,自己是毛喜派来接任的,他也不敢轻易相信。
其中是否有诈?
柳庆的手段,已经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虽然那次的审讯,何盼儿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然而长期受刑之后,是否会产生变化,也是不得而知。
侯胜北心中的石头还是悬着。
不过这个状态并没持续多久。
十一月,新的一批南朝使节来聘。(注5)
这次派来的人,不用证明什么,也是侯胜北可以寄以信任的:“法尚,你怎么来了?”
荀法尚也变得成熟了,蓄起了胡须,神情间有些郁郁寡欢,不过还是笑着道:“没想到是我吧。还记得当初的辩论否?我须亲自来北周看看,免得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看到侯胜北欲言又止的模样,荀法尚敲了两下桌子,拿起茶杯倒扣,再把茶壶嘴指向他:“毛参军都和我说明过了,你可以放心回去啦。另外,这套旧方法都已经换掉了。”
侯胜北听他说出毛喜,又是一套操作下来,心中再无疑虑:“这些日子我过得提心吊胆,如今你来了我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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