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认识的人而言,有以前当羽林郎时候的上司,羽林监许亨。
许亨迁了太中大夫,领大著作,知梁史事。
王僧辩死后,与儿子王頠等七人埋于一处土坑,都没分开安葬。
许亨上表请求改葬,与旧日同僚徐陵、张种、孔奂等,相率出家财营葬,使王僧辩得以入土为安。
呃,这几个名字都好熟悉。
陈顼以许亨贞正,有古人之风,甚相钦重,常以师礼事之。
所以许亨的立场,也逐渐地向着这边倾斜过来。
还有一个就是吴明彻了,虽然拉拢他是侯胜北自己的提议,吴明彻的领军将军位置确实也十分关键。
但是怎么说呢,有些人的傲气就像刺猬的刺,向外竖起,容易刺激到他人。
阿父也有傲气,他是以自己为傲,我行我素,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最多看我不爽。
吴明彻则是想着通过外物,比如名位、战绩、能力等压倒胜过他人,来证明自己,所以容易产生冲突。
侯胜北细细咀嚼其中的区别。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他不知道自己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由外而内,步入了古往今来的诸多名将,都曾经历过的强化自身内心的阶段。
……
在绝大多数朝臣看来,安成王在认真地辅佐新帝。
扩大自己势力,巩固自身权力,这是任何一位权臣都会做的事情。
等到新帝成年亲政,乖乖奉还大柄就行了,这才是安成王,一位好叔叔的未来人生。
只有极少数几个——准确地来说,在建康城中只有两个,完全知道陈顼的真实想法的人,正在品茗夜话。
毛喜滴酒不沾,永远是一副清醒模样。
“安成王的威望也好,势力也好,都比大半年前增长了许多。”
听侯胜北如此说,毛喜对于当前看似大好的局面,仍然并不乐观。
他拿起几个茶杯,高高地叠了起来:“等到新帝成年的那一刻,安成王辛苦获得的权力就会瞬间失去法理依据,群臣的人心也会旋即转向。”
毛喜伸出一指轻轻一戳,茶杯推倒散落桌上:“辛苦建立起来的势力,就像在河边搭建的沙堡,浪花一卷,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侯胜北问道:“那么安成王在此之前采取行动呢?”
毛喜摇头道:“你们打仗讲究师出有名,为政何尝又不是如此。”
“若是安成王先发制人,难免留下一个难听的名声,不利于今后治政。总得对方先出手,这边应手反击才是。”
侯胜北道:“如今刘师知、到仲举恒居禁中,参决众事,拿定了主意龟缩不出。恐怕是想熬到新帝成年,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毛喜看着面前这位青年,像这么两人对坐,还是六年前的那个江心夜晚。
如今他已经成熟许多,可以和自己讨论正经事情了。
侯胜北、荀法尚,都是自己看中的俊才,加以点拨训练,如同弟子一般。
毛喜启发式地问道:“如果换了是战场,敌军坚守不出,你当如何?”
话题变成了军略,侯胜北很自然地回答道:“不宜强攻,则当诱敌。”
毛喜追问道:“如何诱敌?”
“无非是自曝破绽,令对方看到可趁之机。”
“如果这边露出了破绽,对方却看不出来呢?”
侯胜北笑了:“毛师是在考较我呢?兵法有云:用间有五: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卧虎台不会缺了这样的人物吧。”
毛喜欣赏地看着这位年轻人:“以伱所见,当用何间?”
侯胜北还是用兵法回答道:“死间诳事于外,可使告敌。我相信毛师在对方那里,必然布有这等棋子!”
毛喜大笑:“当之,汝得之矣。”
他改容正色道:“你说得不错,我已有布局,眼下只是等待一个机会。让对方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坐视不理地等待下去。”
“机会何在?”
毛喜微微一笑:“听闻尚书左仆射袁枢重病缠身,只怕不久于人世。”
“行此事,要禀报安成王吗?”
“不可,安成王不能预先知道此事。他必须要扮演好他的角色,一位被无辜陷害的宗亲辅政大臣,那就可以了。”
……
新的一年到来了,新帝宣布改元。
光大元年,正月。
彼此相安无事,各自发展势力,暗中较劲的平静局面被打破了。
尚书左仆射袁枢的过世,成为了这一年爆发激烈斗争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