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基本完好,然而里头依旧没人。
梁渠望向镇后矮山,心中有所猜测。
大半夜,黄山上散布零星火光,呈塔状分布。
乡民们应当是担心洪水水位继续上涨,全部集中到了山上去。
山下水浅,无法行船。
江豚们拖拽舫船靠拢到一处深坑上,赤山低着头从舫船里跳出。
赤山上岸甩动马颈,舒展体魄,踢动四蹄。
跪坐在舫船里一天一夜,它难受得厉害,甚至觉得不如肥鲶鱼等兽,再累也比蜷缩身体舒服。
梁渠隔间里找出一支火把,点燃翻身上马,对卢新庆道一句跟上,策马上山。
卢新庆望见赤山身旁悬挂的玄铁大弓,不敢忤逆。
“当什么水匪,只能在平头百姓前吆五喝六,还是当官好,那是真威风。”
卢新庆叹气,忍耐肚饿,迈动两条腿追赶赤山。
夜幕下,赤山奔行如风,火把闪烁,拉出一条模糊光带,分外醒目。
山上守夜人注意到光带,匆忙跑回营地,叫醒熟睡中的教谕柴石桥。
“柴教谕!柴教谕!有人过来了!”
柴石桥安顿灾民,分配米粮,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睡躺下来,适才进入梦乡便被人喊醒,着实恼怒。
“叫什么叫?知县不是才带船队走吗?不要来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叫我!你们自己不会安顿?”
守夜人被呛得脖子一缩:“柴教谕误会,来的人骑一匹枣红大马,老儿活几十年,没见过那么俊的大马,身上好像还穿着官服哩,比咱们知县大人更有派头!不像受灾百姓!”
官服?
柴石桥思绪烦乱,本不想去见,转头一想,又担心得罪什么人,只得强忍住困意:“过去看看。”
守夜人高举火把照路。
待柴石桥起身跟守夜人一同走出营地,梁渠恰好赶至山脚。
二人上下对视。
柴石桥脑袋朦朦胧胧,乍一见到火光亮得刺眼,眯上眼细细打量。
来者官服隐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反倒是那匹赤红大马沐浴火光,露出半个前身,展露出十成十的神骏。
好俊的马!
好似在哪见过?
柴石桥惊叹一声,旋即陷入沉思。
倏然,一本名为《识马图》的图画书籍闯入回忆……
嘶!
龙血马!
柴石桥猛地惊醒,涌出一身冷汗,再无半分困意,迈开步子往山下奔行。
“快快快!”
“柴教谕小心,山路滑!”
山路难行,雨水冲刷下,石块泛着冷光。
柴石桥神醒身不醒,迈出两步,伴着守夜人的惊呼一个脚滑跌倒下去,屁股顿地,沿着石阶滚出几圈方才重新站起,裹面粉似的粘得满身黄泥。
梁渠挑眉,略有惊诧。
柴石桥顾不得擦拭,立稳身形继续奔跑,一溜烟冲到山脚下,给梁渠行礼。
好不容易挨近,柴石桥抬眉瞅一眼来者官服。
白云纹,宝飞鱼!
七品都水郎!
柴石桥立马明白这不是什么灾民,是河泊所的大人!
好快!
柴石桥算过时间,本以为河泊所得明天到,没想到竟如此雷厉风行!
梁渠踩镫下马,正视眼前一米六出头的白胖中年人。
“你是教谕?”
火把下光影闪烁。
柴石桥抹去泥污,露出胸前鸟雀,再度躬身。
“大人明鉴,下官华珠县教谕,柴石桥!”
“既是教谕……你可知郁知县是否在华珠县城?”
柴石桥摇头。
“大人您去县城多半找不着郁知县。
洪水当头,郁知县组织了一支船队,到处搜罗转移灾民,黄山上的灾民有六成是乘知县大人的船队过来的,傍晚时分适才送来一批,此后又出去了。”